第303章 冰蓋下的緘默

經過三個月枯燥而漫長的深空漂流，龐大的“方舟聯合艦隊”終於抵達了這趟旅程的終點——火星重力井的邊緣。

如果你能站在火衛一（Phobos）這顆土豆形狀的衛星上向外眺望，你會看到人類歷史上最壯觀的一幕。

漆黑的深空中，彷彿突然亮起了五百顆新的恆星。

五百艘“方舟級”飛船，排成了一個巨大的、嚴整的“牆式”陣列。

每一艘飛船的船頭都調轉了180度，尾部的聚變引擎正對著火星的方向，噴射出長達數十公里的幽藍色等離子光柱。

真空中沒有聲音，但那種狂暴的能量釋放，攪動了稀薄的太陽風，甚至讓火星極其微弱的磁場都產生了肉眼可見的極光漣漪。

“全艦隊注意，這裡是旗艦‘炎黃號’。”

“進入最終減速段。”

“引擎功率輸出：110%。持續時間：45分鐘。”

“我們要在45分鐘內，把速度從每秒30公里，降到每秒3.5公里的環繞速度。”

“這會有點顛簸，抓好扶手。”

飛船內。

李明從長達三個月的“半休眠”狀態中醒來。雖然意識一直在“綠洲”裡搬磚，但肉體的甦醒依然伴隨著劇烈的不適感。

他艱難地轉過頭，看向舷窗外。

那顆橘紅色的星球，正如同一個巨大的怪物，佔據了他全部的視野。

太近了。

近到能看清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峽谷，和那像是乾涸血跡一樣的氧化鐵荒原。

“這就是……新家？”

李明喃喃自語。

它看起來不像是家。它像是一個荒涼的墓地。

就在這時，減速帶來的過載如期而至。

雖然有慣性阻尼器，但李明還是感覺自己的內臟被狠狠地壓向了脊柱。

整個艦隊，就像一群在懸崖邊勒馬的騎士，硬生生地在虛空中剎住了車。

當大多數人還在為終於抵達目的地而歡呼、祈禱時。

在旗艦“炎黃號”的絕密會議室裡，氣氛卻凝重得彷彿能滴出水來。

全息投影上，那個位於火星北極冰蓋下的、黑色的倒金字塔結構，被放大了無數倍。

從量子雷達回傳的資料來看，那是一個完美的幾何體。

邊長：12公里。

深度：嵌入地殼下8公里。

材質：未知（雷達波無法穿透，反射率0%）。

“這不是自然形成的。”

維爾納·海森堡教授的手指在顫抖。他在虛空中劃了幾道公式。

“看這個角度。51度52分。和地球上的胡夫金字塔一模一樣。還有這個倒置的結構……這違反了重力工程學的常識，除非它的材料強度超過了強相互作用力材料。”

“這不僅是人造物。”

“這是……超級文明的造物。”

“是火星人嗎？”方哲的臉色有些蒼白，“那種……腦袋大大的，眼睛黑黑的小綠人？”

“不。”

馬斯克（全息投影）搖了搖頭。他在火星軌道的前哨站裡，顯得既興奮又緊張。

“我的探測器在那附近轉了三圈。沒有熱輻射，沒有電磁訊號，沒有中微子排放。”

“它就像一塊石頭一樣死寂。”

“而且，根據冰層的沉積厚度推算……”

“它在那裡至少待了……五億年。”

五億年。

那是在地球寒武紀生命大爆發之前。

那是連恐龍都還沒誕生的遠古洪荒。

“一個五億年前的……死物。”

劉江盯著那個黑色的三角，目光如炬。

他沒有表現出恐懼。作為重生者，他雖然也沒見過這個（因為上一世人類根本沒到這一步），但他擁有“蓋亞”。

“蓋亞，分析威脅等級。”

【正在建模……】

【分析結果：目標處於絕對休眠狀態。外部能量讀數：0。】

【威脅評估：低（除非主動啟用）。】

“既然是死的，那就沒什麼好怕的。”

劉江站起身，做出了決定。

“原計劃不變。”

他看向劉新俊和方哲。

“大部隊按計劃在赤道附近的‘烏托邦平原’降落。”

“那是為了生存。”

“那種植、採礦、建城，一樣都不能停。”

“別讓民眾知道這件事，我不希望還沒落地就發生暴亂。”

“那這個金字塔怎麼辦？”馬斯克問，“我的飛船就在它頭頂上，我感覺它在盯著我。”

“我去。”

劉江淡淡地說道。

“什麼？！”眾人大驚，“老闆，你是最高統帥，你不能……”

“正因為我是統帥。”

劉江打斷了他們。

“這也是‘綠洲’教給玩家的道理：遇到未知副本，別派炮灰去送死。”

“讓滿級大號去開荒。”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馬斯克和海森堡。

“我帶上我的‘天行者’機甲。”

“教授，帶上你的腦子。”

“伊隆，帶上你的鑽頭。”

“我們去敲敲門。”

“看看這五億年前的老鄰居……”

“到底給我們留了什麼禮物。”

2022年8月16日。

火星登陸日（D-Day）。

這一天，如果火星上有大氣生物，它們會看到一場終生難忘的流星雨。

五百艘方舟並沒有直接降落。

它們懸停在軌道上，像蒲公英一樣，釋放了數千艘“女媧級”登陸艇。

那些登陸艇拖著長長的尾焰，刺破火星稀薄的大氣層。

紅色的天空被撕裂，轟鳴聲打破了這顆星球幾十億年的寂靜。

而在北極圈。

這裡的景象截然不同。

沒有鋪天蓋地的登陸大軍，只有一艘漆黑的、沒有任何標識的特種穿梭機，悄無聲息地滑過極地的冰原。

這裡是火星最寒冷的地方。

溫度：零下120攝氏度。

地面覆蓋著幾公里厚的乾冰和水冰。狂風捲著乾冰碎屑，能見度不足十米。

“著陸倒計時……3、2、1。”

“接觸。”

穿梭機平穩地停在了一片白茫茫的冰原上。

艙門開啟。

三臺經過特殊改裝的、載入了“禦寒元件”和“核動力加熱器”的【泰坦-X3·極地型】機甲，走了出來。

中間的一臺，是劉江。

左邊是駕駛技術最好的林凡（作為保鏢被特招入隊）。

右邊是一臺搭載了巨型鐳射鑽探裝置的工程機甲，由馬斯克（遠端）和海森堡（現場指導）共同控制。

“就在腳下。”

馬斯克的聲音在通訊頻道里響起。

“深度8000米。”

“那個大傢伙，就在這層冰下面睡覺。”

“那就叫醒它。”

劉江下令，“開始鑽探。”

這不是普通的鑽井。

這是用核聚變能量驅動的兆瓦級鐳射，直接氣化冰層。

“滋——”

一道刺眼的白光從工程機甲的胸口射出，直刺地面。

堅硬如鐵的冰層在瞬間沸騰、昇華。大量的白色蒸汽噴湧而出，瞬間又被周圍的超低溫凍結成璀璨的冰晶雪花。

就像是在冰原上切開了一道傷口。

機甲順著這道“光之隧道”，緩緩下降。

深度：1000米。

周圍是藍色的萬年老冰，純淨得沒有任何雜質。

深度：5000米。

冰層變成了暗黑色，壓力激增。

深度：7900米。

“停。”

劉江抬起手。

所有的機甲懸停在最後一百米的冰層上方。

透過腳下那層薄薄的、半透明的冰。

他們看到了。

那不是岩石。

那是某種……絕對光滑的、黑色的物質。

即使在強光探照燈的照射下，它也不反射一絲光線。它像是一個黑洞，吞噬了所有的視線。

它表面沒有鉚釘，沒有接縫，甚至沒有灰塵。

一種令人窒息的“完美感”，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