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曬鹽法與看不見的財富

“把海水拿到太陽底下去曬，不就行了？”

李承乾這句話說得輕飄飄，彷彿在說一件“今天天氣不錯”般的小事。

然而，這句看似簡單到近乎荒謬的話，落入李世民的耳中，卻不亞於一道驚雷，將他剛剛因為烤全羊而升起的幾分醉意，瞬間劈得煙消雲散。

曬？

就這麼……曬？

李世民怔住了，他身後的王德也愣住了。

整個鹹魚山莊，除了溫泉水流淌的潺潺聲和炭火偶爾發出的噼啪聲，一時間竟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大唐的鹽，乃國之命脈。

為了從那苦澀的海水中提取出食鹽，沿海各州設立了無數鹽場，無數鹽工日夜守在巨大的鐵鍋前，耗費山林無數，將海水一鍋一鍋地熬幹。

這個過程，被稱之為“煎鹽”。

它耗時、耗力、耗費鉅萬，產出的鹽卻因混雜著各種礦物質，色澤灰暗，味道苦澀，是為“苦鹽”、“滷鹽”。

饒是如此，這依然是帝國最大的一筆財政收入。

朝廷依靠對鹽的專賣，掌控著天下經濟的脈搏。

無數帝王將相，為了提高鹽的產量和質量，絞盡了腦汁，卻始終無法擺脫“煎煮”這一古老而低效的法子。

現在，他的兒子，這個大唐的太子竟然告訴他，不用燒了，不用煮了，拿到太陽底下去曬一曬就行了？

這……這不是在開玩笑嗎？

“承乾！”

李世民的語氣變得無比嚴肅，他死死地盯著李承乾，試圖從李承乾那張懶洋洋的臉上，看出哪怕一絲戲謔的痕跡。

“此事關乎國計民生，不得兒戲！你所言當真？”

“父皇，兒臣哪敢拿這種事跟您開玩笑。”

李承乾無奈地嘆了口氣，自己的鹹魚假期，怕是又一次到頭了。

他從躺椅上坐起身，拿起一根樹枝，在溫泉池邊溼潤的泥地上畫了起來。

“父皇，您想，我們為何要用火去煮海水？”

“自然是為了將水煮幹，留下鹽分。”

李世民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水，除了被煮幹，難道就不會自己變少嗎？”

李承乾問道。

“會。夏日炎炎，窪中之水，數日便可乾涸。”

“這不就結了！”

李承乾用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太陽，又畫了幾個方框代表水池。

“太陽的光和熱，就像一雙看不見的手，能把水汽從海水中一點點地抓走，這個過程，我們可以稱之為‘蒸發’。既然太陽可以免費幫我們幹活，我們又何必辛辛苦苦地去砍柴燒火呢？”

“你的意思是……”

李世民的呼吸開始變得有些急促，他隱約抓住了一絲關鍵。

“兒臣的意思是，我們根本不需要鐵鍋，我們只需要一片足夠大的，靠近海邊的平坦土地。”

李承乾的思路變得清晰起來，開始了他的“科普講座”。

“我們將這片土地，修建成一個個相連的池子，我稱之為‘鹽田’。”

他在泥地上畫出了一個複雜的，由大大小小無數方格組成的圖形。

“我們將海水引入第一個，也是最大的池子，我稱之為‘蒸發池’，讓太陽盡情地暴曬海水。幾天之後，池裡的水就會因為‘蒸發’而減少，鹽分卻留了下來，這樣一來，這池水的鹹度，就比原來的海水要高得多。”

“然後，我們將這池高濃度的鹹水，引入下一個稍小一些的池子，繼續蒸發。如此迴圈往復，池子越來越小，水的鹹度卻越來越高。當鹹度達到一個極致，高到水再也無法溶解更多鹽分的時候，我們稱之為‘飽和’。”

“飽和？”

李世民和王德都在咀嚼著這個新奇的詞彙。

“對，飽和！”

李承乾的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到了這個時候，我們再將這飽和的滷水，引入最後一個，也是最淺的池子裡，我稱之為‘結晶池’。此時，太陽只需要再稍稍加一把力，那水中的鹽分便會因為無處可藏，自己凝結成白色的晶體，析出來！就像冬日裡窗上的冰花一樣。”

“如此一來，我們得到的，將不再是夾雜著各種苦澀雜質的灰色滷鹽。而是最純淨、最潔白的鹽！其色如雪，其味至純，我們可以稱之為——‘雪鹽’！”

李承乾描述得繪聲繪色，李世民聽得卻是心馳神往，他彷彿已經看到那白花花的“雪鹽”像小山一樣堆積在鹽田邊，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