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顧慕飛開口:“蘇梨,我很抱歉。”
“嗯?”
沒頭沒腦,他怎麼突然道歉?
“今晚,蘇梨。於你而言,是超越認知的恐怖經歷;於我而言,那是……”
深深喘息,彷彿鼓足力氣,他才找到這句話:“是我切實認識的,活生生的人。無論如何,我都很抱歉。”
仍舊緊閉雙眼,顧慕飛的聲音輕若鴻毛。夾在高燒和呼吸之間,他說話被攪碎,嗓音像殘片。
他在說胡話嗎?
“這麼說也許很傻。但,我有責任。逸衡他……今晚過世的人,叫王逸衡。他是我的學弟。非常有才華,很敏銳。”
此時,也許疼痛太劇烈,顧慕飛暫停,呼吸顛簸不均:“以前在閔財,逸衡就跟著我和週一。後來我畢業,他追讀mba。那天,他邀請我參加他的典禮。他突然對我說,他想為我做事。
“可是,蘇梨,他何必捲進我的灰色世界?
“我制止過他。可他不聽。於是,我開給他比投行更高的待遇,讓他做最擅長的事業,金融。可如今……”
說到這裡,像終於把心中最難以啟齒的心聲吐露,他嗓音也漸漸黯淡。
“他有家有妻。他說他只是上班。無論如何,逸衡都不應是這個結局。蘇梨。是我……”
他深沉寡情的嗓音被擠得零碎。終於,黑暗中,他無以為繼。而蘇梨正趴伏在他的肩頭。她心裡驀然泛起酸澀:原來,顧慕飛並非完全如他表現的冷血絕情。他有一顆心。
只不過,它太重了。
蘇梨不知該如何回答。但她卻本能想更靠近一些,靠近他除金錢權勢一無所有的世界。想讓她的陪伴替代言語。
她蜷起頭,凝凝看向月光下自己斑駁的手腕。
這個寥闊的世界,萬物如塵。雖然只活了區區二十四年,但蘇梨依然感到人生太難。
多少人潮去潮落;彷彿屢次抹去微不足道的泡沫。世界不會為任何人停止轉動。除去至親,有誰,關心誰來過?
顧慕飛並沒有大包大攬,說逸衡的身首異處,是他的錯。因為那自然不是。
但他說,那是他的責任。確實,蘇梨想,他難辭其咎。
“明天,”勉強抵擋倦意,像心有不甘、不肯讓自己渙散,顧慕飛仍掙扎吐口:“我必須親自登門,告知逸衡妻子他的死訊。我不得不去,只有我能去。他的妻子只知道我是逸衡的學長,照顧他。
“我必須勸服他的妻子不能報案。還要找到屍身。撫卹金、保險金,葬禮……
“妻與子今後,都必須……”
隨他呼吸降落,想必布洛芬艱苦卓絕地戰鬥後終於力爭上游,蘇梨身旁,顧慕飛的聲音終於渺茫,只剩不肯放手的零碎含糊。
蘇梨抱緊床上的他。撩開他被汗水浸透的髮絲,她在他的額上溫柔一吻:“慕飛,別想了。你總能把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現在,快睡吧。”
當顧慕飛醒來時,天光已粲然大亮。陽光碎片般灑滿一床,讓他一時睜不開眼。
身邊,緊緊摟抱住他的,是蘇梨柔軟的體溫。明明偌大一張床,她卻非要擠在他懷裡,蜷成很小的一團。
她昨晚的禮服裙沒脫,絲綢壓出褶皺。珠寶和他的袖釦一起,隨意堆在床頭。
她頭髮凌亂,只清水去了妝。一手在她微啟的唇邊;另一手又軟又暖,卻攏住他,落在他砰砰跳躍的心口。
不禁,顧慕飛心頭一震。
他一夜煎熬。昨夜,在掙扎與半夢半醒間,他清晰感覺到蘇梨柔軟的手,仔細擦拭他的額頭。她的手腕迭出蛛網般的陳年細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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