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可聽the weeknd《die for you》。
目光微微閃動。但最終,顧慕飛並未把眼神移開。像已經做下最壞的準備,他面色紙一樣蒼白,直面一切,坦誠對她回答:
“算是吧。”
蘇梨一愣。前所未見,顧慕飛的憂慮與驚懼都在毫無血色的臉上表露無遺。
“噗嗤”,蘇梨笑了,“你不要擔心。”
這個笑容極淺,倏忽即逝;蘇梨只抿唇略略一彎,意外的,卻非常真實。
她目光湛湛轉開,投向已漸漸變暗、開始滿江翻紅的水面:
“其實,得知警方通知她自盡,我就已大概猜到。我母親,她,根本不是會放手的人。她不會輕易放過她自己,更不會輕易就此放過我。
“得知她的切實死訊,我居然像鬆開一口氣。我是不是,像她一樣,也病了?”
口氣遲疑著。如此說完,蘇梨自嘲地笑了,眼底裡容納滿江鮮豔的波光:
“曾幾何時,還是小女孩時的我,也曾經切實地擁有過一切:父親的疼愛,母親的驕傲。可後來,我才瞭解,一切不過南柯一夢。
“我的父親不堪忍受母親利用他的騙婚,他出軌、離婚、把我徹底丟下。直到今天,他對我也不曾感覺一絲虧欠。
“而我母親,在離婚和失明的雙重打擊之後,就完全變了。
“她本就百般要強,對我樣樣掐尖;在那之後,她更把一切對命運的怨懟與不甘,都盡數……發洩在我的身上。”
氣息結澀,戛然而止。兩隻手抱住身體,蘇梨止不住渾身戰慄。那些暗無天光的日子,她本來都早已經下定決心,永遠都不再去回想。
眼看見,顧慕飛似乎想要對她走來,蘇梨卻堅定往旁邊躲開一步,繼續獨自說道:
“我沒事。
“我知道,她只是,只是想尋求一種解脫。而她曾是……我的媽媽。我不知該如何去想。
“慢慢,我似乎也可以習慣,逆來順受;直到一有機會,我就想方設法擺脫她。哪怕她生病,我只想還清她給我的生命。沒有錢,我就自己去掙。
“其實,她並不愛怎樣動手打我;只是說過太多不堪的話。那麼多話,可我只記得一句。她說我不該出生。從一開始,我就徹頭徹尾地錯了。
“我也想啊,為什麼,明明錯了,我卻會來到這個世界上?這個世界,為什麼單單,只對我如此不公?“尤其一度,當我也切實曾經擁有過,擁有過父母的愛。
“後來,當我被老師騷擾,回家卻被母親罵我沒用、遇到困難只會哭。沒人理解我、能幫我。我真想……一了百了。
“於是,我也確實那樣做了……”
低頭,蘇梨抬起自己的左手腕。在黑色假充喪服的袖口裡半遮半掩,她露出蛛網一樣斑駁、層層迭迭交替的瘢痕:血色的夕陽在上微染。
而今,這些瘢痕凸起,平靜地凝結,幾乎已看不清。
只不過,是一段經歷而已。她並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輕而堅定地,終於,蘇梨又啟齒:“有一次,我想,我幾乎成功了。呼吸漸漸展不開,眼前,還飄起不切實際的幻覺……
“突然,我意識到,如果我就此死去,才什麼都不會是,什麼也不會留下。真真正正,我親手把自己鑄成錯誤。
“我生存的意義和價值,為何要寄於他人?一切選擇、後果和風險,我自然都自有定奪,自有承擔。沒有人應該擺佈干涉。
“就算,我再愛你……”目光低垂,蘇梨輕輕咬住嘴唇。
這一個字,只一個音節,明明如此簡單;兜兜轉轉,終於,他和她還是面對面說出了口。
一時間,江濱已然昏沉,夕陽掠去,只剩下江濤細細地在他們腳下拍岸。兩人的呼吸,在江濤中輕輕起伏。
蘇梨莞爾:
“如果你明白,我永遠,都不會讓出這一點。”
現在,至少,她明白了:為何從始至終,與他在一起,她總能感覺到自己內心深處,那種莫名的糾葛與共鳴。
他們大概,的確是一樣的人。
此時暮靄落定。黑暗中,顧慕飛幾乎看不清蘇梨的輪廓。但,他也恍然明白了:
這正是他一直真正想要的。
從來,他厭倦花瓶,也不喜玩物。如此簡單:他想要一個和自己對等,同樣甘願熊熊燃燒的靈魂。不是女朋友,不是情婦,甚至不是仰望的光。
在這個冰冷的世界上,他能有一個伴侶,一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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