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織物殘片

深秋的崑崙山開始飄起零星雪花，石城遺址的發掘工作已近尾聲，隊員們正忙著對最後一片核心區域進行收尾清理。張北煬站在鷹嘴烽燧的殘垣上，望著遠處被白雪勾勒出輪廓的雪山，手中摩挲著一枚剛出土的銅箭鏃——箭鏃上的鏽跡雖厚，卻依然能看出鋒利的刃口，這是東漢戍邊將士留下的遺物，彷彿還帶著當年戰場的凜冽氣息。

“張隊，烽燧西側的積沙裡發現了織物殘片！”蘇芮的呼喊聲打斷了張北煬的沉思。他快步跑下烽燧，只見蘇芮正跪在沙地上，用竹片小心翼翼地剝離著一塊附著在夯土上的暗紅色織物。殘片面積不大，只有巴掌大小，邊緣已經碳化，但表面隱約可見細密的紋路，在夕陽下泛著微弱的光澤。

“小心點，用保鮮膜先覆蓋住，避免水分流失。”張北煬立刻蹲下身子，從工具包中取出專用的文物提取盒，“織物類文物最嬌貴，一旦接觸空氣氧化，紋路可能會在幾分鐘內消失。”蘇芮點點頭，戴上無菌手套，用軟毛刷輕輕掃去殘片表面的浮沙，隨後將溼潤的脫脂棉敷在上面，緩慢地將殘片與夯土分離。

回到臨時文物房，隊員們立刻啟動恆溫恆溼裝置，將殘片放入特製的亞克力展櫃中。在高倍放大鏡下，殘片上的紋路逐漸清晰——那是典型的東漢雲氣紋，紋路間夾雜著幾個模糊的漢隸字樣，雖然大部分字跡已殘缺，但“萬邦”“歸心”等字樣依然可辨。“這和之前出土的‘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織錦護臂的工藝很像，應該是同一時期的產物。”蘇芮對比著之前的文物照片，眼神中滿是興奮，“你看這緯線的密度，每厘米達到了二十四根，和織錦護臂完全一致，說明出自同一家絲綢作坊。”

為了破解殘片上的完整文字，張北煬特意聯絡了北京的絲綢文物保護專家周教授。周教授帶著行動式文物檢測裝置連夜趕來，當看到那片織錦殘片時，他立刻被上面的紋路吸引：“這是‘乘雲繡’工藝，是東漢皇家專用的絲綢技法，用這種工藝製作的織物，通常只用於賞賜有功之臣或製作重要的禮儀用品。在烽燧遺址發現這種殘片，說明這裡曾有地位極高的戍邊將領駐守。”

周教授用紅外光譜檢測儀對殘片進行了掃描，隱藏在碳化層下的文字逐漸顯現在螢幕上。經過三個小時的辨認，完整的銘文終於被還原——“漢之德，澤萬邦，四夷歸心，天下太平”。“這十六個字太有分量了！”張北煬激動地握緊了拳頭，“它不僅是對東漢國力的讚美，更體現了當時‘大一統’的政治理念，是戍邊將士們堅守邊疆的精神信仰。”

結合殘片出土的位置和周圍的遺蹟，張北煬做出了大膽推測：這片織錦殘片極有可能是東漢西域都護班勇的隨身之物。在之前出土的彩繪木簡中，曾有“班都護佩織錦，誓守石城”的記載，而殘片出土的烽燧，正是班勇當年的戍守之地。“班勇作為西域都護，肩負著守護邊疆、安撫諸國的重任，這片織錦對他而言，不僅是榮譽的象徵，更是一種責任的提醒。”張北煬指著殘片上的“歸心”二字，“這兩個字或許就是他治理西域的核心理念——以仁德服人，讓各民族心甘情願地歸附漢朝。”

為了驗證這個推測，隊員們對烽燧周邊進行了重點清理。在距離殘片出土處三米遠的地方，他們發現了一座小型的土坑墓，墓中沒有棺槨，只有一具殘缺的骸骨和幾件隨葬品——一枚刻有“班氏”字樣的銅印、一把鏽跡斑斑的環首刀，以及一個裝有穀物的陶罐。骸骨的骨骼上有明顯的刀傷痕跡，左腿骨骼呈畸形，顯然是常年征戰留下的舊傷。

“這應該是班勇麾下的一名親兵。”考古隊的人類學家王博士仔細檢查了骸骨，“從骨骼的磨損程度來看，他年齡在三十五歲左右，生前長期騎馬作戰，刀傷痕跡與匈奴武器造成的創傷特徵一致。他的墓葬緊鄰烽燧，說明是在守衛烽燧的戰鬥中犧牲的，而那枚‘班氏’銅印，證明他是班勇的親信。”

在陶罐的底部，隊員們發現了一行用尖狀物刻下的小字：“永元二十二年冬，與都護共守烽燧，糧盡，死戰。”這行字讓所有隊員都沉默了。張北煬撫摸著粗糙的陶罐表面，彷彿能感受到那位親兵在生命最後時刻的決絕。“永元二十二年，正是匈奴大舉入侵石城的年份，史書記載班勇在那次戰役中以少勝多，守住了石城，但也付出了慘重代價。”張北煬的聲音有些哽咽，“這位親兵用生命踐行了對國家的忠誠，他的故事，值得被永遠銘記。”

班勇後人班明遠得知訊息後，特意從老家趕來石城遺址。當看到那枚“班氏”銅印和織錦殘片時，老人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本泛黃的族譜，族譜中記載著班勇在石城戍邊的經歷：“永元二十二年，匈奴犯境，公率三百親兵守鷹嘴烽燧，糧絕三日，仍堅守不退。親兵李忠，身中七創，仍舉旗吶喊，直至陣亡。”“李忠！這就是這位親兵的名字！”蘇芮立刻將族譜與陶罐上的刻字對比，“族譜中的記載與文物完全吻合，這為我們還原那段歷史提供了確鑿的證據。”

班明遠將族譜捐贈給了考古隊，族譜中還記載了一個鮮為人知的故事：班勇在守住石城後，為了安撫戰後的百姓，將自己的俸祿全部拿出來救濟災民，還組織士兵幫助牧民重建家園。當地的粟特商人、哈薩克族牧民為了感謝他，共同為他打造了一面“仁勇都護”的金匾。“可惜這面金匾在後來的戰亂中遺失了，但班氏家族一直流傳著這個故事。”班明遠說道，“我的祖輩們說，班勇常說‘守邊不是為了戰功，而是為了讓邊疆百姓能安居樂業’，這句話也成了我們班家的家訓。”

織錦殘片的保護工作持續了整整一個月。周教授帶領團隊採用“低溫冷凍脫酸”技術，去除了殘片上的有害物質，又用蠶絲線對殘缺部分進行了修補。修復完成的殘片被放在特製的展櫃中，十六個銘文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彷彿在訴說著兩千年前的家國情懷。張北煬決定將織錦殘片與“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織錦護臂一起展出，讓觀眾感受到東漢戍邊將士們“守土有責、四海歸心”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