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練山脈,陽泉山,也就是宣衝糧站所供給的前沿大營。
這裡有一座氣勢恢宏的軍寨。六座鬥角飛簷的炮樓以及大量半人高石壘,組成了這個佔地兩裡地的營地。
該營地平日只需要五百人就可以堅守,依託商隊和本地種植的土芋可以自給自足。現在則是需要後方額外供糧。
在大營內,一列列甲兵手握著銅柄戰刀在各個營帳之間巡邏。
武撼巒的親兵們每日巡營時,會和各個百夫長們插科打諢,接著便是拿著繩拉出線路,然後用白灰在地上劃定一條條臨時線條。
這些線條是營地秩序化的關鍵。目前大營內是塞了相當於平日五倍的人和大量馬匹。擁擠程度,是需要一套交通秩序來保障營地行伍調動和物資運輸通暢的。
可以參考小學、初中。人數往往是上千,每天開學第一天,校長就會要求各個班班主任輪番按照次序帶著每個班出來,先在班級門口列好隊,然後看著前一個班級走出去後,才能跟著下樓,如果一窩蜂,就會堵在路口。
回到當下,武家軍內這個軍寨中,是六天一大練,三天一小練。以保持戰鬥力,警惕性。
這樣的大練和小練,是每日點卯後,輪番來到操場上操練。
武家的前輩將領們對子弟們是這樣學以致用教導:某個營隊今天要去校場點卯、演武,那麼這個營地就和今天其他不操練的營的吃食,不一樣。他們從校場中出來後,會按照固定路線走。白灰線在被踐踏後,會變粗模糊,但是粗細很均勻。若是某些其他營帳的兵卒不操練卻跟著操練歸來的隊伍混肉食吃,等吃完後溜回自己營帳時,腳上沾灰,會讓線條出現毛刺,這在高臺上是很容易看出來的。
而在更高角度來說,這樣規劃路線,讓大營中將領直觀地瞭解每個營地兵額多寡和良劣。精良行伍佇列整齊,而鬆散新兵則是腳步混亂,這兩類行伍在白線上踩踏產生的痕跡也是不一樣的。
這裡是封建時代,封建主義遵循的是:我手下的手下,不是我的手下。具體案例,曹操是漢獻帝手下,但是曹操手下夏侯惇卻不願為漢臣。
作為作為封建領主保持下級力量均衡是基操。即在大戰之後,某些營隊尚能保持完整,而某些營只剩下大貓小狗三兩隻。這時候就得把完整營調撥一些,補充到缺額的營地中。同時確保一些戰鬥力強的營內時刻摻沙子。
明末不少農民起義軍就有這樣問題,聚在一起,幾輪大戰後,一些營折損過多,得不到補充,而一些營兵強馬壯有了山頭,強到了“營長敢和旅長幹一架”的程度。
武家軍的軍規中:不按照佇列走的兵卒輕則幾十軍棍,重則關入大牢,等到出兵時直接殺頭祭旗。
當然,這樣的軍規只在大戰前執行,平時這麼高壓,會產生營嘯。所以在平日中還需要其他法門來了解兵團狀況。
武飛在這個世界學習的兵家典籍中,開篇明義:一個合格的兵家,應當熟練的運用“爻算”來詳細規劃紮營和運勢,同時也要將兩三千人的大營管理的如同手臂腿腳一般靈活。
故在大爻王朝內,將門部曲都是百年的傳承,即使是部曲最底層的敢戰之兵,也都是從父輩那兒接過“吃餉,養嗣”的固定線路,屬於將門庇護下的良家子。
…視角來到這個營帳內…
此時在燈火通明的中軍大營中,武撼巒身著甲冑靠坐在一頭插翅虎的肋下。這頭插翅虎如同公園內假山一般大小,趴在那不算尾長也足足兩丈,其看似睡著了,但是每隔數秒如“轟隆隆”雷鳴一樣的呼氣聲,震盪在整個營帳內。
武撼巒正在看著一張“紗絹”般材質的信件,信件上寫滿了蠅頭小楷,如果仔細看這張“紗絹”,其實是一張蛇皮。
而這張蛇皮上的內容很簡單,那就是蛇人的巫祝,在昨天晚上和諸多部落對話,提出了要強攻糧站的情報。——武撼巒在蛇人內是有“間”潛藏。
話說,武撼巒這次出兵主力在外,不斷的燒孵化池,就是逼蛇人的主力決戰,來一次能讓南塞安穩數年的清剿。怎麼可能放蛇人主力去偷大軍的軍倉呢?在營帳內,親兵們看到自家將軍臉上掛上了笑容。彷彿是在棋局中下出了神妙一手!武撼巒對武飛滿意!自己這侄子在這半個月實心實意的在軍倉不聲不響的幹活,一點紕漏都沒有出。面對蛇人襲擾部隊,也都沒有慌。壓住了軍中的浮躁,是個帶兵的好苗子。
在左邊木匣子中,剛好放著他在武飛身旁線報傳來訊息,上面記錄著“辰時,現數十敵,酉時遣一營騎驅之,每日往復,然近日數漸稀。”
…鉤子掛著誘餌,魚在不斷吞吞吐吐,最終嘗試多次後,準備張開大嘴…
宣衝以為自己守的是“街亭”,但實際上武撼巒又何嘗不是拿這個糧站進行釣魚呢?
先前這半個月,蛇人每次都在騷擾糧站,按照常理,應該多派一些部隊來防禦,但實際上沒有這麼做!而一直是調撥糧草,同時不增加守軍。勾的蛇人心癢癢。
現在蛇人在這三日,突然不騷擾糧站了。看似是放棄了,但是武撼巒作為老手知道:對面在自己這兒找不到任何下手機會,現在斷不可能匆匆放棄那個糧站。
…插翅的猛虎感覺到了主人煞氣,抖擻起來,用大臉蹭了蹭主人甲冑…
武撼巒收起來桌子:“趙屠,王熄!”隨後案臺下兩位騎將應諾道:“在。”
武撼巒:“你二人,在陽泉大營內,虛張聲勢。確保三日內唬住此處蛇人。”而隨後他看向了其他躍躍欲試的將領:“其他人,回營地整肅,亥時(晚上九點左右),聽我命令。”
營帳中一陣陣“諾”後,整個大營如同打火啟動般,匆忙起來,甲冑整理的咔咔聲,以及車軸的轉動聲響起,宛如一個原本閉目養神的人陡然冒出殺氣。
…戰役分割線…
在糧站內,武飛尚不知曉此時自己的糧站是“戰役”中最為危險的地方。此時武飛是被一些“小事”所困惑,哦,這在武撼巒那兒是小事,但是自己卻膽戰心驚。
新運來的一批糧草中,一批豆子因為儲存不善,發芽了。——武飛一番檢查後,確定這是在運輸過程中遭遇了“霧咒”,即船隊在路途上被蛇人的巫師潛入,搞得破壞行動。而自己呢,沒發現。
宣衝有點慌了,兵家的行動強調謀事縝密,這裡出紕漏,自己伯父武撼巒絕不會網開一面。於是乎一邊開始曬糧補救,一邊開始思索著如何填補空缺;一邊開始全面檢查糧食,一邊開始將已經發芽的豆子篩選出來,進行暴曬處理。
所謂軍倉的糧官,除了要承接賬目上運來的糧食,還要警惕各種損耗,例如鼠患,以及瘴氣類法術讓糧食朽壞。
武飛並不知曉現在已經快要到了決戰時刻!還覺得這次南邊出差的日子還頗長。
武撼巒大軍那邊,每個營都是三日一練,六日一大練來保持戰鬥力,而非日日操練,因為糧食是撐不住的。
在思索了一陣子後,宣衝看著自己龍馬坐騎,咬了咬牙,嘗試著拿著一塊乾肉磨成粉混在米麵裡餵了過去,確定這畜生吃的歡快後,於是乎做了一個違背天良的決定。
在軍倉中,此時面帶口罩,穿著屠夫裝的武飛連同著自己三位親兵,正在肢解一大塊“肉”。
五米的蛇人,頭被釘在了木架子上,開始剝皮,而後,掏出內臟,然後剔除出肌肉。分段切割,烤乾後煙燻,這就是一塊“魚肉”了。宣衝在打包後標註了這是給龍馬吃的。並且附著上了加工方法,需要用石碾子處理好。
一晚上把所有俘虜的蛇人全部處理乾乾淨淨,對外宣稱這是硝制蛇頭,為了防止走漏訊息,這些肉都不給糧站計程車兵吃,而是把“肉”都送到了大營去了。
因為雖說“肉脯“是馬飼料,但這年頭士兵偷吃馬料是常有的事。
武飛對三個親兵下了死命令。
武飛:“你們敢對外界說漏嘴,我把你們做成肉脯。”
那天晚上陰暗的肉類加工作坊裡,武飛露出白牙說出這樣的威脅,很有某些恐怖片中屠夫表現。
…這些貓膩肉,其實是瞞不過聰明人的。…
兩日後,武飛就收到了來自大軍軍主武撼巒的“嘉獎信件”,連帶送來了一塊小骨頭,信使不經意間說將軍最近吃肉,被這個小骨頭卡住了。
武飛驟然明白,自己那大伯打了那麼多年的仗,肯定是吃過“胡虜肉”。
武撼巒作為將主嚼出味來,自然要派人瞭解一下食品安全。
故,在信使目光下,武飛當時也不得不吃了一塊自己親手做的“煙燻肉”,並且狠狠地灌了一大杯酒,隨後和信使談笑風生足足一個時辰。
為啥是一個時辰?這個信使是不給武飛隨後催吐的機會。
隨著武飛沒有迴避,一直是陪同,信使戲謔目光逐漸消失,變得慎重,嘆了一口氣回去覆命。信使臨走時說了一句好似莫名其妙的話“他沒有吐。”
之後,就貌似什麼都沒發生!其實在大營中,武撼巒對武飛送這些“貓膩肉”,並不在乎肉是什麼。作為邊將,飢食胡虜肉是不可明說的潛規則。武撼巒其實更在意武飛送這些肉是什麼動機,如果真的是為了湊給前線軍糧,那很合情合理,甚至會欣慰。但若是貪軍糧,那就少不得要肅正軍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