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復眉頭微皺,雙手停滯在半空,過了幾息伸手推沈楚楚的肩,嗓音嚴肅:“公主,放開。”
“這兒是我的寢殿,沒有旁人。”沈楚楚置若罔聞。
容復一臉生硬的將她推開,沈楚楚神情十分受傷。
“容復,你對我這樣冷淡,是我做錯什麼了?”
“你是公主,不該與我這樣親近,會給你招來閒話。就像你今日約我在御花園見面,被十公主撞見一樣。”
“你是怕自己引火上身,還是擔心我?”
沈楚楚見他神色,自顧自笑了,“我知道,你是怕我名聲有損。可我不怕,我喜歡你。”
“公主……”
“容復,你何時娶我?”
容復身形一頓,久久沒有說話。
他一臉沉肅:“公主,我不能娶你。我是宦官,你嫁給我便毀了。我說過我會護你一生,若你哪日轉了心意想要嫁人,我也會為你選最合適的。”
“可我就想要嫁給你。你知道的,我還能嫁人嗎?只要我一出嫁,什麼都瞞不住的。”
沈楚楚笑容悽悽,容復斂下眸,往事如潮水席捲。
容復活到現在發生過兩件偏離他人生正軌的事件。
一個是十七歲那年被沈霧陷害,丟了大好前途,被迫進宮做了宦官。
另一個則是在四年前,受皇帝吩咐喬裝到花朝節詩會上,替皇帝招攬一名剛科舉入仕的榜眼郎,卻在詩會上誤飲了春酒,欺辱了赴詩會的沈楚楚。
他入宮並未割禮,是先帝暗中給他的體面,除了容復和先帝沒人知道此事。
先帝唯一的要求是容復此生不能再留後,得在沈霧面前裝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太監,以平復沈霧的怒火。
所以容復怎麼也不能娶沈楚楚,再愧疚也只能加倍在其他方面補償她。
而沈楚楚執意要嫁給他,還說就算對外是做太監的妻子,她也心甘情願。
容復怎麼可能聽她的,好好的公主名聲不要了嗎?她犯傻容復不能跟著犯傻。
容復擰著眉說:“你不必擔心,你只要選一個,其他路我都會幫你鋪平。”
“娶我就讓你那麼不能接受嗎?”
“這不僅是你我的事,還關乎到先皇、長公主、以及容家。”
沈楚楚背在身後的手攥成了拳頭,微微發抖。
她擠出一抹淺淺的笑容,“容玉京,我喜歡你,就算不能昭告天下與你成婚,我也不會嫁給別人。反正我只是個不起眼的公主,沒有你我這些年在宮內根本待不下去。你要被迫做一輩子太監,我就一輩子在宮裡陪著你。”
沈楚楚忽然說道:“我們就偷偷做夫妻吧。互換信物,拜堂成親,不必讓別人知道,只要你我知道就好。”
容復一陣失語,正想說什麼,沈楚楚便道:“我清白之身給了你,就不會認別人。容復,你不想要我便直說吧,我可以當做那晚上什麼都沒發生,從此再不纏著你。”
這句話如同重錘敲在容復頭上,他垂在身側的手緊攥,微微發顫。
沈楚楚是被他害成這樣的,他怎麼能違背自己的原則和道德說出這種話。
容復與沈楚楚四目相對,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道:“我會娶你。”
“真的!”沈楚楚大喜。
“不過要再等等,等皇上真正掌權,我會求一份恩典出宮。我不會讓你做宦官之妻。”
沈楚楚笑容僵硬,夜長夢多,她想說自己並不在意,但那樣又顯得過於下賤,不符合她的人設。
善解人意的她只能點點頭道了句好。
沈楚楚走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輕聲道:“玉京,雖然你答應娶我了,可我還是不能安心。你親一親我可好?”
容複眼皮狂跳,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沈楚楚似乎也不介意,墊起腳主動朝容復唇上吻去。
那張唇越來越近,容復腦中回想起的卻是另一張紅唇,他想也不想大步退開。
“容玉京!”沈楚楚惱羞成怒,聲音都拔高了。
容復飛快說道:“當年之事起於意外,是微臣對不起你,微臣願意補償。但微臣也說過無數次,微臣對公主沒有兒女私情。還請公主見諒。”
說罷,他飛快轉身離開了清風殿,徒留沈楚楚在殿內,被羞辱的惱意和怒火一起竄上了臉。
“容、復!”
沈楚楚抬手掀飛了一旁桌上的花瓶,花瓶摔落,碎瓷片濺了一地。
樑上一個身影一躍而下,他快步走近,冷硬的聲線帶著違和關心:“公主,當心被碎片劃傷。您請進內殿去吧,這裡奴才來打掃。”
“本公主引誘了他四年、四年。”
沈楚楚一字一句喃喃說道:“本公主就那麼不堪嗎?!”
影衛垂眸看著她,“公主是這世上最美好之人。”
沈楚楚坐在桌旁一言不發,影衛忍不住道:“公主何必執著於容復,他根本配不上公主。”
“首輔之子,即便入了宮也能在短短一年內爬到秉筆太監的位子,私下裡被稱之為九千歲。容復是這大慶最配得上我的人,我要嫁這世間最好的男子,坐至高之位。”
沈楚楚瞟了影衛一眼,聲線涼薄:“而不是下嫁一個庶人,過需操心柴米油鹽的日子。”
影衛臉紅耳赤,好在臉上的面具遮住了失態,他垂眸一聲不吭。
沈楚楚:“許恆,四年前的事本公主很感激你的付出,這些年我看你對我忠心才給你體面上我的床,是不是我的縱容讓你誤會了什麼?”
她起身走到影衛面前,低聲道:“做你該做的事,不要置喙我的決定,否則就別留在清風殿了。”
“……是。”
影衛低著頭,默不作聲的收拾完了地上的碎瓷片,消失在了清風殿中。
……
翌日,沈霧命人留心容復的動向,他雖帶著人在滿京搜尋柺子李蠻的下落,卻並不用心,沈霧知道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眼下只需要耐心等待十日,就能解決尸位素餐的官員。
與此同時,在王府的小福寶日子過的也很安心。
得知自己不用再回到那個地方,不會再捱打,餓肚子,被逼著偷別人的錢袋子,小福寶每天睡前都默默祈禱時間能過得慢一點,如果這是夢,請別再讓他醒過來。
這天,小福寶獨自一人待在房間裡。
沈霧去上朝,負責帶他的三七姨姨出去忙了,臨走前給了他一塊大餅。
小福寶非常乖,做什麼事情都很專注,尤其是吃飯。
因為從小吃不飽,他對吃東西會表現出百分百的專注,發現這點的丫鬟三七特意吩咐廚房做了個餅,等小福寶啃完她正好查完府裡的內務,回來陪她。
小福寶坐在桌邊,手裡拿著比他臉還大的餅子,一小口一小口認真地吃。
吃兩口會停下來,把桌上落下的碎屑清空,吃噎了放下餅捧起茶盞喝一大口水,然後繼續吃。
他一臉認真,烏黑的大眼睛眯起,眼底寫滿了幸福,彷彿這張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素餅,是什麼人間極品。
正在他心無旁騖進食的時候,殿外廊下傳來對話聲。
由於房門關著,外頭的人並不知小福寶在屋裡,旁若無人地聊了起來。
“公主帶回來的那個孩子,不知還要待多久。咱們小世子可不是什麼好性的人,若知道這事準要生氣。”
“怕留不了兩天吧。公主限順天府三日破案,我看案子結束也差不多就把他,跟那十幾個孩子一塊送慈幼局了。”
“這孩子真可憐。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這幾日在王府住得那麼好,改日到了慈幼局,還能適應麼。”
“那他還想如何?他能在這兒住幾日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難不成還要留下,做公主的兒子嗎?”
“哈哈哈哈……”
兩人越走越遠,聲音也漸漸消失,小福寶坐在桌子上,眼睛微微泛紅,不一會兒眼淚便無聲地滑落下來。
他麻木的將剩下的餅塞進嘴裡,鹹鹹的眼淚裹著餅,一點也不好吃了。
等吃完了,他轉身小心翼翼跳下凳子,噠噠跑進裡屋,用被子把自己蒙了起來。
三七查完內務後回了寢殿,剛推開門,下一刻便愣住了,只見小福寶不知怎麼爬上了一個半人高的椅子,正墊著腳拿著一塊布擦博古架上的青瓷花瓶。
三七三步並作兩步,飛快把小福寶從椅子上抱了下來。
“你這孩子做什麼爬那麼高?萬一掉下來怎麼辦?”
三七心砰砰直跳。
小福寶縮起脖子,舉起手裡的布,一邊打手勢一邊做口型:‘擦瓶瓶。’
三七本沒放在心上,以為孩子貪玩,沈霧政務繁忙根本無心問這些事,自然也沒稟報過去。
可到了晚上,三七起夜後想去看看小福寶睡得如何,進了廂房發現床上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