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尋到後院,這裡漆黑一片,三七隱約記得這兒只有個平日用來打水的井,沒有別的,正想離開,剛轉身便聽到身後有東西被打翻的聲音。
她立即回頭,拎著宮燈靠近。
微弱的燭光映出小福寶凍得通紅的小臉,他一臉侷促慌張地看著三七,把溼漉漉的手往身後放。
他腳邊是一個翻了的水桶,水桶裡還有一件衣裳,仔細一看,像是他剛來那天,沈霧讓流心給他換的那身衣裳。
三七第二天便把這事告訴了沈霧。
沈霧沉默了許久,才讓三七將小福寶帶到她面前。
小福寶小拳頭攥緊,滿臉緊張的看著她。
沈霧心裡嘆了口氣:“為什麼大半夜跑出去?”
小福寶打手勢:‘衣服髒髒了,福寶,洗。’
三七:“公主,奴婢沒教他這些。”
小福寶抓著三七的衣襬,眼圈通紅,飛快‘說’道:‘姨姨沒有,是福寶,不想走。’
沈霧一怔。
‘福寶想留下,不想走。福寶可以洗衣服,可以擦地擦桌子,福寶什麼都可以學,福寶不想走~’
他真的很壞,小福寶默默自我厭棄。
他其實應該乖乖等著被送走的,不該肖想不屬於他的東西,但他真的太想待在這裡了。
不是貪圖那些好的東西,是不管三七、流心、還是隻能偶爾遠遠見一面的沈霧,都對他很好,是他以前從沒體驗過的好。
他想留下,就算沒有好吃的,不住在那樣好的房子裡,只要在姨姨身邊,他就很開心。
他不想走。
小福寶能想到唯一留下的辦法,就是他勤快一點,像之前在叔叔嬸嬸身邊一樣。
只要衣服洗乾淨一點,就可以吃到多一塊饅頭,桌子擦乾淨,可以得到多一點禦寒的乾草。
小福寶可以什麼好東西都不要,只要能繼續留在這裡。
他哭得鼻尖通紅,像得知自己快被遺棄的小狗,只能使出渾身解數證明自己還有用處,小心翼翼用牙咬著主人的衣裳,希望主人能回心轉意。
沈霧沉默了須臾,將流心叫了進來:“將府裡下人召集到抱廈,本宮隨後就到。”
“是。”
沈霧站起身,看了眼小福寶,“你也來。”
小福寶緊張的抓著三七的手,跟上了沈霧。
沈霧來到抱廈,下人們紛紛跪下見禮,齊呼:“見過長公主。”
沈霧在上首落座,環視一圈,冷冷道:“本宮鮮少管府裡的內務,你們裡面極大部分是父皇賜予本宮的,本宮相信你們都該知道些規矩,在王府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但看來是本宮太信任你們。”
她衝小福寶招了招手,那孩子像只小奶狗,噠噠跑了過來。
沈霧手搭在他腦袋上,輕輕揉了揉。
“這孩子和本宮有緣,本宮已經決定要將他留下,往後會讓他跟著裴顯,衣食用度跟裴顯一樣。他不是府裡的下人,至於是什麼,你們自己心裡掂量。”
下頭人深吸了一口氣,齊聲應了聲是。
小福寶則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幸福打的頭暈目眩,他愣愣看著沈霧,嘴巴微微張著,有一股呆萌的可愛。
沈霧自己都沒覺察到,她的眼神柔和了許多。
她抬眸掃視了一圈,話鋒一轉:“府里人多,難免有嘴雜的,本宮最厭惡嘴雜話多之人,此前你們誰在暗中嚼過本宮和這孩子的舌根?”
自然沒人敢認,那兩個議論的丫鬟嚇得不敢抬頭,抖似篩糠。
沈霧火眼金睛,抬手點在她們身上,“流心。”
流心走到抱廈前拊掌拍了拍,下一刻,侍衛闖進抱廈,將那兩個丫鬟拖了起來。
“公主!公主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公主饒了奴婢吧!”
眾人看了一眼,嚇得立即低下了頭。
沈霧語氣淡然:“拖出去掌嘴五十。”
很外,抱廈外響起兩人的慘叫聲,沈霧把小福寶推給三七:“帶他到後堂去。”
不一會兒,屋外的聲音小了些,侍衛拖著兩人回到抱廈。
沈霧:“都給本宮抬頭看好了。”
眾人虎軀一震,應聲抬頭看向那兩個侍女,她們臉頰高高腫起,鮮紅的巴掌印印在臉頰上,嘴角溢位血絲,看樣子至少一個月都不能好好說話了。
沈霧靠在扶手上,漫不經心地說:“都記住了,這就是多話的下場。”
“是,公主!”
眾人齊聲說道,所有人都牢牢把兩個侍女的慘狀記在了腦袋裡,殺雞儆猴永遠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
沈霧:“將她們兩個的賣身契找出來,找人賣出去。”
“是。”
兩個侍女連求饒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便被侍衛拖了出去。
相信有今日,這些下人以後都不敢再對那孩子不敬。
沈霧回到後堂,小福寶十分激動的跑了過來,他在沈霧身前不遠停住腳步,然後小心翼翼挪上前,確認沈霧不排斥,才壯著膽子,抱住了沈霧的腿。
那雙明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看著她,眼裡絲毫不掩飾的喜歡,讓沈霧手足無措,良心在跟理智拉扯。
最後還是三七上來,將小福寶抱起,解救了沈霧。
沈霧深吸了一口氣,對小福寶說:“方才聽到了吧?以後你就留在王府,好好聽三七的話,我不會趕你。”
小福寶用力點頭。
三七也替他高興,“公主,既然要留下他,也該給他起個名字吧。不能總孩子孩子的叫著。”
沈霧心神一晃,脫口而出:“叫福寶吧。”
“願他以後福澤綿長,萬事都能逢凶化吉。”沈霧輕聲說。
“小福寶,是個好名字呢。”三七捏捏他沒什麼肉的臉蛋,“小傢伙,你有新名字了。”
沈霧:“大名就先叫琢玉。明日你帶著他去見見裴顯,往後就讓他們在一起開蒙,讀書。”
“是,公主。”
……
與此同時,裴謹言正在自己院子的長廊下練習走路。
沈括給她的傷藥使她恢復的很快,現在已經能下地了,只是動作還不利索,需要每日練習至少兩刻鐘。
裴謹言看著冷清的門庭,心情鬱悶。
臥床的這些日子,沈霧別說人了,連個口信都沒遞來過!
這人以前一天能往她這裡跑十幾二十趟,像只花蝴蝶花孔雀,時不時就要來開個屏。
現在倒好!
裴謹言深吸了一口氣,忽略了心裡那麼小小的一點埋怨,努力安慰自己。
她不來才清靜。
自己也不想整天被個女人騷擾。
至於大計,也不會耽誤。
反正沈霧好哄的要命,只等她身體好全,主動送個玉墜頭面的哄一鬨,她又會自己貼上來。
裴謹言走下長廊,沿著牆往後院走,後院是下人房,她不知不覺走到了院門口,正打算回頭,身後傳來下人們聊天的聲音。
“駙馬真可憐。”
裴謹言停了下來。
“公主又收養了個兒子,這是看小公子被養廢了,打算重新養一個吧?”
“新兒子都養了,新駙馬還會遠嗎?”
裴謹言眼睛瞪直了。
什麼新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