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謹言死死攥著許氏逐漸冰冷的手,看著她嚥下最後一口氣,滾燙的淚水順著蒼白的臉頰肆意滑落,她低低的抽噎聲在陰冷的牢房裡迴盪。
她何嘗忍心逼許氏去死,這是她的親孃,雖然從裴謹行出生後許氏待她已不如從前好,但此前二人相依為命的日子,裴謹言始終牢記,她娘也有對她無微不至的時候,眼下卻必須為了她的前途而死。
裴謹言牙關緊咬,她抹了眼淚跪直了身子,衝著許氏死不瞑目的屍體磕了三個響頭。
“娘,您放心,我一定會為您和謹行報仇的。”
翌日,吱呀的開門聲劃破寂靜,將倚牆淺眠的裴謹言驚醒。
刺眼的陽光湧入地牢,她連滾帶爬撲到牢門前,聲音帶著哭腔與急迫:“來人!快來人!我母親撞牆自盡了!”
獄卒們聞聲臉色驟變,慌慌張張跑來,開啟牢門衝進牢房。
“怎麼樣?”跟進來的獄卒急切問道。
“沒氣了,身子都涼透了。”為首的獄卒面色凝重,“快去稟報公主!再留個人幫忙抬屍首。”
看著許氏腦袋上觸目驚心的傷口,那獄卒下意識別過臉,伸手想合上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卻發現一夜過去,眼皮早已僵硬,那雙空洞的眼珠彷彿還帶著未盡的不甘,直勾勾地盯著他,看得他渾身發毛,只得扯下外衫將屍體腦袋匆匆裹住,與同伴抬著出了地牢。
裴謹言匍匐在地悲痛欲絕,她衝獄卒說道:“我要見公主!”
鬧出人命,獄卒也怕擔責,說道:“我這就去稟告公主。”
裴謹言盯著地牢大門望眼欲穿,過了片刻總算等到了獄卒回來,他開啟牢門對裴謹言說:“公主在偏殿召見你。”
裴謹言趕緊整理了頭髮,拂落身上的雜草,只是過了一夜衣裳早已皺巴的像鹹菜,她擰著眉要求收拾乾淨再去偏殿。
獄卒:“公主正等著您,您敢我們可不敢延誤。”
裴謹言只得跟著來到偏殿,流心站在殿外,等她進去後便關上了殿門,示意廊下的人跟她一起撤到了外院。
裴謹言深吸一口氣走進內殿,沈霧正坐在八仙桌邊,手裡捏著茶蓋慢悠悠撫著茶麵上的浮沫,表情難辨喜怒。
“阿霧……”
裴謹言頓了頓,強忍悲痛道:“我母親死了。”
她等了半晌,沈霧垂著頭一言不發,裴謹言只得繼續說:“她做出這樣的事我也沒想到,昨晚在獄中我和她因為這件事吵得不可開交,母親後來懊悔不已,在我休息的時候撞牆了。”
沈霧仍舊一言不發,裴謹言心中沒底,手腳冰涼口乾舌燥,她再也忍不住半蹲到沈霧身旁,服軟道:“公主,換子之事我真的不知道,我對天發誓,若有一句謊話,就叫我裴謹言死無葬身之地!”
她滿眼希冀地說道:“我母親死了,人死債消,你也該消氣了吧。咱們把孩子接回來,我和你一起養。裴顯……你若不喜歡我就把他送走,送得遠遠的,送到你再也看不到的地方,可好?”
裴謹言忍著心痛說著違心的話。
沈霧指尖一鬆,茶蓋墜回盞口發出清脆的聲響,讓裴謹言心口猛地一顫。
那雙眼睛終於抬起,目光如冰,直直刺入她的心底。
“把桌上的東西拿去。”沈霧的聲音平淡如水,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嚴。
裴謹言這才注意到桌上的宣紙,她遲疑著走上前,指尖剛觸到紙面,便覺一陣寒意從腳底竄上心頭。
展開的瞬間,兩個大字如驚雷般在眼前炸開——休書,墨色濃得化不開,彷彿要將她的靈魂都吞噬。
裴謹言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視線裡只剩下那兩個字在不斷晃動。
沈霧涼薄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本宮已經叫戶部把你我的婚契解除了。”
裴謹言表情抽搐,用力捏皺了手裡的休書,撕成了碎紙。
“你不能這樣!”
她發瘋般把碎紙狠狠摔在地上,雙目赤紅困獸般死死盯著沈霧:“我母親已經死了!你還要怎樣!我已經按你要求的做了,你還想要怎樣!”
裴謹言撲通一聲跪下,目眥欲裂,“沈霧,你不能這麼絕情,為了你我逼死親孃,謹行死了,我已經沒有親人了,我為了你付出了這麼多,你不能不要我!”
沈霧好笑地看著裴謹言。
“你逼死親孃是你的事,與本宮何干。”
裴謹言瞪大了眼睛,如遭雷劈。
“你不能這樣——如果不是你讓流心來暗示我!我娘怎麼會死!”
“本宮讓流心撤去地牢守衛,是要你們母子倆好好商量如何跟本宮解釋換子一事,何時讓你殺人了。”
沈霧居高臨下看著他,冷冷道:“你自己弒母,別攀扯本宮。”
裴謹言瞬間從頭涼到尾,她癱坐在地,傻傻看著沈霧輕諷的面容,喉間湧上頭一股腥甜。
“所以這一切都是你算計好的?”裴謹言的聲音沙啞極了,一字一頓道:“故意讓流心去傳話,故意撤去守衛,讓我和母親獨處,就是要讓我誤會,讓我親手逼死自己的親孃!”
“本宮什麼都沒有算計,一切的路都是你自己選的。”
“我自己選的……我自己……”
裴謹言撐在青磚上哇哇吐血,許氏死不瞑目的場景不斷浮現在她的眼前。
為了前程和榮華富貴逼死親孃,結果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她為一個臆想逼死了最後一個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