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走下了她的王座。
終結與死亡隨之而來。
——————
最先席捲而過的,是讓每一名黑暗靈族頭皮發麻的噩夢。
那是飢渴的尖嘯。
宛如……黑暗王子親臨。
它無聲無息,它無形無體:但它又讓所有的不幸者們無處可逃,無路遁形。
死去的回憶開始攻擊每一顆曾經經歷過大隕落的心臟,無論是傲慢如此的貴族還是瘋狂如斯的血伶人,他們那充滿了惡毒的大腦此刻都被一種純粹到極致的情緒所佔據。
恐懼。
極端的恐懼。
面臨死亡與未知時的顫抖。
宛如黑暗王子的第一聲啼哭,銀髮女神的尖嘯是不可阻擋的,如奪命的鐮刀般飛快而又精準地犁過三十八萬公里的土地,無形的波濤席捲過每一座尖塔,惡毒的低語充斥在每一條街道,不曾有鮮血流淌,也不曾有人頭落地,但這地獄之歌所到之處,毀滅與死亡便接踵而至。
沒有人能夠逃過這一擊,在月之女神的陰影下,無論何種種族,無論身份尊卑,死亡都如同午夜的湖面般平等:惡貫滿盈的血伶人捂緊了喉嚨,在自己引以為傲的收藏品面前痛苦的倒下,王座上的貴族上一刻還在高舉酒杯,但下一刻,水晶落地前,蒼白的手便已無力的垂落。
在彎曲陰影中行走計程車兵和僕人毫無徵兆的倒在地上,被他們用鐵鏈拴起來的野獸與奴隸本在肆意咆哮,卻也緊隨其後,無聲無息的停止了呼吸。
惡魔般的曼德拉與他們的掠奪者運輸在半空中隕落,無人操作的機體撞穿了不可褻瀆的高塔,卻沒有引起絲毫的波瀾。
在競技場中,傲慢的巫靈教派與他們練手的物件同時倒地,寫滿了不可思議之驚駭的面孔在被血汙染的土地裡埋葬,而當他們的靈魂被蠻橫的拽出體內,於半空中哀嚎掙扎的時候,才會發現,昔日人聲鼎沸的決鬥場已如午夜的墳墓般幽靜:數以萬計、十萬計的渴望殘忍的靈魂,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享盡了無數的殘忍。
以希利安家族榮耀的尖塔為核心,三十八萬公里的範圍內,令所有古老遺民聞風喪膽的大隕落卷土重來,目之所及的每一名黑暗靈族被蠻橫的勾出了他們的靈魂,投向無人知曉的深邃虛空,他們歷經了改造的肉體失去了血色和活力,麻木地倒下,身旁則是他們的奴隸和士兵,那些即便不是黑暗靈族的人,也難逃如此浩劫。
毀滅不分彼此:至少發出這聲尖叫的女神不屑於這麼做。
她揮舞著無形的鐮刀,僅用一擊便收割走了數千億的生命,自大隕落後數百年的紛爭與內鬥,黑暗靈族流下的所有鮮血都沒有這一刻來的更多。
空虛之後,隨之而來的,便是貨真價實的毀滅:無窮無盡的風暴與烈焰在一聲輕笑中化為浪潮,自蒼穹而落,咆哮著將目之所及的一切化為灰燼,希利安家族的尖塔轉眼之間便無影無蹤,無價的英雄雕塑和高聳的權力王座被碾為齏粉,由彎曲的拱門和薄紗般的支墩互相連線的摘星樓,一座接一座的拜倒在深入網道的扭曲中。
風暴在咆哮,烈焰在升騰,永恆的終結與死亡緊緊追隨著金色的腳步,如腫瘤細胞般粘附在了葛摩的生命線上,黑暗靈族的罪孽與瘋狂被撕成了碎片,取而代之的是比這一切更加可怖的紅蓮業火:它源自於超出於整個黑暗靈族的貪婪,將古老帝國的毀滅視為珍饈佳釀。
直到這一刻,葛摩的居民們才終於意識到他們眼前發生了什麼。
他們被入侵了。
他們被殺戮了。
他們被毀滅了。
……
多麼美妙啊……多麼強大啊!
當他拖著那條殘廢的腿,畏縮的從自己的安全屋中爬出來的時候,傷痕累累、狼狽不堪的維克特跪倒在地上,他仰望著面前的一切災難與傷痕,在那雙狹長的瞳孔中卻是無窮無盡的狂喜和欣快。
殺戮、毀滅、徹底的破壞,毫無挽留的降下掠奪與死亡。
多麼可敬啊,讓人渾身顫抖。
慢慢的,維克特彎下了腰來,他的雙肩和脊椎忍不住的顫抖,遍佈疤痕的頭顱深深埋在地面上,哭泣之聲於其中飄蕩:但這並不是恐懼和後悔,也不是在無盡的死亡面前宣洩自己的情緒。
恰恰相反,這是喜悅。
這是狂喜。
數之不盡的黑暗靈族死去了,他們的靈魂被活生生的抽了出來,銀河中最殘酷的暴行甚至超過了血伶人的想象,就這麼徹頭徹尾的擺在他的眼前:命運啊,諸神啊,他究竟受寵到何種程度?才有幸親眼目睹到了全世界最美妙的無上榮光啊。
哪怕雙眼於此刻失明,自此之後再也無法欣賞到任何美景,也足以無憾。
……不。
不!
還不能這麼說!
還有一樣!還有一位!哪怕是在他臨死之前也必須去一睹其芳容的。
維克特抬起頭來,眼中滿是堅定。
他踉踉蹌蹌地爬了起來,在死寂與混亂的泥沼中摸索著前進,巨大的收割者戰機直直掉落在他的身後,爆炸聲四溢,燃燒的廢鐵在他的肩頭上留下火苗,但維克特卻毫不在意,他不在意腳下的血肉模糊,也不在意那遮蔽他的陰影是否搖搖欲墜,他如同被抽取了靈魂的行屍走肉般麻木的前進,前進到那個讓他夢寐以求的地方。
終於,他到了。
他可以抬頭了。
於是,維克特仰起了流血的瞳孔,看向這為他帶來無數痛苦與欣快的女神。
那銀色的女神。
那無垠的人類。
那偉大的屠殺者,毀滅者。
啊,那雙寫滿了蔑視與輕慢的瞳孔……
昔日的奴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太美了。
她太美了。
這無邊的血獄,這酷虐的殺戮,這舉手投足間剝離一切慈悲與痛苦的輕蔑。
銀河中還會有更美的事物嗎?
與其相比,哪怕是葛摩,也不過是群沒見過真正鮮血的孩子。
他想。
他要愛上她了。
從第一眼開始。
不,不是這個人,不是這尊神像。
他愛的是更深層的東西,他愛的是絕美容華下最純粹的存在。
力量。
傲慢。
威嚴。
殺戮。
他愛它們,勝過世間的一切。
他愛她,愛上了她製造出有史以來最棒的殺戮與毀滅的一瞬間。
真是……真是……
已死的諸神在上。
他發誓。
終有一日,他也要擁有同一種的力量。
他也要如同他繆斯女神一樣,高居於傲慢與殺戮的最頂端。
成為所有人的夢魘。
在無邊無際的陰影中,維克特的手指深深地掐入了自己的面孔。
他仰望著天空,仰望著毀滅過後,真正的征服者們的降臨。
只見銀月的女神高舉起一隻手,無邊洶湧的力量自此而起,其腳下早已搖搖欲墜的網道大門被蠻橫的撕裂,化作了摻雜著黑色與金色的漩渦,爆炸開來,向著四面八方永無止境的延伸,不斷的擴大,吞併,直到宛如星系般大小,直到就連葛摩上空那些垂死的黑色太陽,在這漩渦的面前,也如同孩童般的稚嫩。
直到此時,真正的入侵者才在月之女神的謙卑中,傲然降臨:只見一枚熊熊燃燒的恆星跨越了網道的維度,從不可能的方向蠻橫的闖入了葛摩的蒼穹,它比所有的垂死的黑日都要更巨大,無邊的金屬紋路和不斷冒出又消失的電子波流,也無不在彰顯其絕非是自然形成的造物。
但真正恐怖的不是它,而是那個傲然屹立在【恆星】上的身影,他並不大,看起來也並不健壯,與恆星相比,這個影子小的根本不可能被常人看見:倘若不是他散發著比太陽更加刺眼的光輝,倘若不是僅僅在出現的那一瞬間裡,千萬的葛摩居民就被光芒活生生的刺瞎了眼睛。
倘若不是在這光芒下,數以萬計的人類戰機蜂擁而出,如山巒般巨大的泰坦與騎士們跨過了緯度的距離,來到了他們夢寐以求的最偉大的戰場上,來到了家族史書中註定將濃墨重彩的那一頁:而在他們如山一般厚重高大的陰影中,數十萬名血肉巨人高舉著他們熊熊燃燒的烈焰之刃,麻木無情地踏入了銀河中最殘酷的殺戮場。
自其成立的數百萬年來,網道幽都葛摩第一次遭遇了真正的入侵。
侵略者渴望殺死它,毀滅它,終結它。
他們的目的是如此的昭然,根本不屑於有任何的隱瞞和退讓,哪怕是最愚鈍的烏古爾野獸也同樣能明白:更何況是對自己的領地有病態的保衛意識的黑暗靈族。
葛摩被激怒了。
成千上萬的戰機如受驚的蝙蝠般從它們的巢穴中傾巢而出,數以千百萬計的惡棍從城市的每一個陰影裡湧了出來,用嗜血和狂熱的眼神打量著入侵者。
那是無數年來,第一個狂妄到敢於踏進這個絕望之地,敢於如此明目張膽的與靈族帝國真正的傳承者為敵的蠢貨。
此時此刻,沒有多少人真正意識到了被毀滅的希利安街區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只是看到了一群狂妄無比的入侵者,看到了一群卑賤而原始的人類,看到那些連滄海一粟都算不上的軍隊:如此稀薄的力量,還渴望挑戰古老帝國的遺魂?
無數的戰艦升空而起,所有的貴族和祭司將他們血色瞳孔看向戰爭爆發的地方:尤其是那些希利安家族的成員,他們不可能對自家財富的毀滅無動於衷,成千上萬的精銳士兵們衝上了收割者飛艇,他們的身後,是黑暗之城中更多的原住民,為了鮮血、暴力和折磨敵人時的享受,這些無可救藥的野狗狂熱的投入到戰爭中。
在全民投入的狂熱中,沒人注意到那個拖拽著一條腿的殘疾身影,正一瘸一拐的躲進陰影裡,揹著人流湧動的方向,不惜一切地向著更遠方逃竄。
真是一群蠢貨。
看著那些眼中除了純粹的殺戮和施虐外沒有任何情感的同族,維克特的嘴角上閃過了一絲嘲動。
他扭過頭,毫無眷戀的拋棄了自己出生的地方,和數百年來打拼的一切。
在剛才那次毀滅中,也許整個葛摩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維克特就佇立在那場毀滅的最邊緣,他是幸運的,他的位置停留在了三十八萬公里的毀滅之外,不足幾百米的地方,儘管僅僅一絲餘波,就足以將他千辛萬苦打造的一切化為飛灰,讓他成為一條在地面上掙扎前進的野狗,但這並沒有奪走他的生命,也沒有奪走他的機會。
不僅如此,作為親歷者,阿斯杜巴爾還深刻的明白了一個道理。
葛摩打不贏這場戰爭。
他們輸定了!
而他才不會加入到這些以卵擊石。
他要逃,他要離開。
他要去更安全的地方,耐心的等待。
葛摩並不是一處適合人類的大軍長期駐紮的地方,無論這些後生種族渴望在靈族帝國的遺址中尋找到什麼,當他們願望達成後,他們都肯定要離開。
那時候,才會是他的機會。
他會回來的:回來,然後繼續成為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
……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