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克里斯感同身受的丟你雷姆,總算在限定時間內,將一切都搞定,把聖討軍給“哄出”巴格尼亞的地界,向著米尼西亞王國內的沿海地區——蘇瓦諾地區前進了。
剛離開不久,聖討軍就遇到了米尼西亞人的阻攔,但是這個阻攔,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難民潮。
騎著高頭大馬,站在路邊的丟你雷姆張大嘴巴,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前方的泥濘土路。
在他的面前,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米尼西亞平民,男女老少,拖家帶口,推著吱呀作響的獨輪車,揹著鼓鼓囊囊的包袱,甚至有人只是徒手抱著啼哭的嬰兒,正以一種恆定的緩慢速度,朝著聖討軍剛剛離開的巴格尼亞方向湧來。
丟你雷姆目光所到之處,都能看到每一個人的臉上寫滿了疲憊,驚恐和一種近乎麻木的求生欲。
這一股難民潮正面與聖討軍的先鋒給撞上了。
這一股龐大,沉默,散發著絕望氣息的難民潮,如同粘稠的泥石流,正面撞上了聖討軍先鋒部隊整齊的佇列。
預想中的衝擊,哭喊,推搡並沒有發生。相反,一種更加詭異,更加令人窒息的景象出現了。
當最前排的難民渾濁的目光觸及那閃亮的盔甲,飄揚的雙頭鷹和齒輪旗幟時,難民們什麼都沒有說,他們保持著沉默,只有車輪碾過泥濘的粘稠聲響和壓抑的喘息聲在迴盪。
然後在下一秒,丟你雷姆就看到了沉默的洪流開始分裂。
沒有指揮,沒有呼喊,只有一種在無數次逃亡中磨礪出的,近乎本能的默契。
難民潮最前排的人幾乎是下意識地,拼命地向道路兩側的泥濘田埂,灌木叢擠去,試圖為這支代表著王國權威的軍隊讓出一條通道。
後面不明所以的人被推擠著,也跟著向兩旁湧去。
混亂開始了。
但這種混亂並非無序的衝撞,而是一種沉默的,帶著巨大壓迫感的避讓。
推著獨輪車的老漢,手忙腳亂地想將沉重的車子拖下主路,車輪卻陷在泥裡,他佝僂著腰,用盡全身力氣推拉,乾裂的嘴唇緊閉,只有渾濁的汗水滾落。
揹著巨大包裹的婦人,包裹幾乎遮住了她整個上半身,她踉蹌著向旁邊躲閃。
在這個過程中,包裹不小心刮蹭到路邊的荊棘,扯破了布料,露出裡面一點可憐的,可能是全家僅剩的口糧,她看都不敢看掉落的麥粒,只是更緊地護住包裹,縮排人堆。
抱著嬰兒的母親,驚恐地將孩子緊緊摟在胸前,用破爛的衣襟蓋住嬰兒的臉,彷彿那閃亮的盔甲和刀槍比身後的蛇人更可怕。
嬰兒的啼哭被她死死捂在胸口,只剩下悶悶的嗚咽。
幾個半大的孩子,被大人慌亂地拉扯著,跌倒在泥水裡,又迅速被拉起,沾滿汙泥的臉上只有茫然和恐懼,不敢哭出聲。
整個難民潮,像一塊巨大的,粘稠的,活著的幕布,被一雙無形的手從中撕開。
聖討軍先鋒部隊計程車兵們,連同他們的指揮官丟你雷姆,就這樣突兀地,尷尬地,被放置在了這條由沉默的人牆構成的,狹窄而泥濘的通道中央。
玩家們和丟你雷姆的反應差不多,他們握著武器的手不知所措,臉上的表情尷尬而驚訝。
他們預想過抵抗,預想過戰鬥,甚至預想過屠殺,但從未預想過這種……沉默的避讓。
這種避讓比任何刀劍都更能刺穿他們的盔甲。
對方沒有攻擊,沒有謾罵,甚至沒有哀求,只是用行動清晰地表達著,我們畏懼你們,遠超過畏懼災難本身,請你們離開,不要擋著我們唯一的生路。
空氣凝固了,只有難民們粗重的喘息,壓抑的啜泣和身體摩擦,車輪掙扎的聲響。
聖討軍玩家們騎在馬上,感覺自己像闖入了一場巨大葬禮的不速之客,被無數雙空洞,疲憊,帶著深深戒懼的眼睛包圍著。
那目光像冰冷的針,紮在他們引以為傲的盔甲和旗幟上。
丟尼雷姆的嘴巴還微張著,最初的震驚已經轉化為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和荒謬感。
他看著那個陷在泥裡的獨輪車老漢,看著那個捂緊孩子不敢哭的母親,看著那些跌倒了又默默爬起的孩子……
這些本該是被米尼西亞人保護,也是他們這支聖討軍名義上要攻擊的敵人。
而現在,他們像躲避瘟疫一樣,在沉默中不惜陷入更深的泥濘也要避開,卻不是躲開、逃跑。
“這他媽是什麼狗屁倒灶的事情啊。”
丟你雷姆的聲音乾澀得厲害,幾乎不像他自己的,出生於紅旗下的他見到這樣的事情,第一反應不是覺得威風,而是下意識的惶恐和難受。
為什麼惶恐?
為什麼難受?
丟你雷姆說不清楚,他在巴格尼亞當官的時候,因為一直在勤勉做事,很少出門去對平民耍威風,其次他經常接觸的人也都是玩家。
玩家是什麼人,丟你雷姆也是知道的,前者嘻嘻哈哈的,線下當大官的人,他們看來有點敬畏,遊戲裡當官的玩家算什麼,他們會敬畏才奇怪。
所以,丟你雷姆雖然享受自己在巴格尼亞王國當官的權柄,卻並沒有真的魚肉百姓。
丟尼雷姆下意識的用力揮了揮手,不是指向難民,而是示意自己的部下。
“兄弟們,靠邊,讓開道路,讓他們先過。”
他的命令讓玩家們如夢初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和茫然,笨拙地操控著戰馬,儘量向道路兩旁更邊緣的地方擠去,試圖讓這條由難民讓出的通道再拓寬一點點。
難民們似乎沒有理解這個命令,或者不敢相信。
他們避讓的動作停滯了,無數雙眼睛帶著更深的疑惑和警惕,聚焦在丟尼雷姆身上。
直到頂盔摜甲,一看就知道是騎士的玩家們真的開始向兩旁挪動,甚至有幾個跳下馬,幫著去推那輛陷在泥裡的獨輪車時,凝固的人群才再次開始極其緩慢,極其謹慎的流動。
他們依舊沉默,依舊麻木,依舊驚恐,但方向堅定地朝著塔維茨基,朝著那個被頭頂老爺視為敵人的巴格尼亞王國土地流去。
聖討軍的玩家們則被擠在路旁,成了這場龐大而絕望遷徙中的尷尬註腳。
丟你雷姆騎在馬上,站在路邊望著眼前無聲流淌的人河,他用力撓著頭。
“這都是什麼事啊……來幾個人,去問一下那些難民,他們遇到什麼事情了,為什麼要逃難?”
根據丟你雷姆所知,今年米尼西亞王國的秋季收成還不錯啊!
那些從米尼西亞王國而來的行商走販在今年夏天塔維茨基來進貨的時候,都不怎麼購買糧食,更受他們歡迎的是油鹽醬醋,是針頭線腦這種東西。
至於那些米尼西亞大商人、大商隊的大宗糧食採購清單,其參考價值不大,因為他們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抵達塔維茨基,就意味著他們都是受國家,或者是某些米尼西亞大貴族的命令而來。
這些大商人、商隊的購物都是有命令的,不是根據市場傾向而來。
至於那些打著王室或大貴族旗號、能光明正大進入塔維茨基進行大宗糧食採購的米尼西亞大商隊?
丟你雷姆嗤之以鼻,因為那些動輒幾十上百車的糧食,根本代表不了底層需求。
那些都是軍糧,是查爾斯和下面貴族老爺們為了填飽他們軍隊的肚子,或者為了囤積居奇、操控糧價而下的命令。
反倒要是小攤小販們也在越境走私貿易中,也開始採購糧食了,這才是代表天災要來了。
原因也很簡單,這些行商走販們的貨物攜帶量是有限的,他們都是靠人力揹負,或者是一頭驢,一輛手推車來運貨,在運力有限的前提下,他們會最大程度的計算貨物的價效比。
和糧食相比,油鹽醬醋、針頭線腦這類小貨物,利潤率才是最高了,它們體積小、重量輕,一個人就能輕易攜帶一大堆,並且這些東西在農村用不過時,不愁賣,也不怕囤積。
所以,丟你雷姆對於難民潮的出現,實在是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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