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6日的凌晨,整座聖十字堡都甦醒了。
阿馬里克一世這幾天都難以安眠,需要希拉剋略拿些罌花奶給他才能入睡,今天他更是喝了一些撒拉遜人的黑色飲料,以保持頭腦清醒,反應迅速。
他一旁的希拉剋略也難得地跟著喝了一大杯,希拉剋略的狀況比國王還要差些,連線七個白晝與夜晚,他都在調配藥物,觀察反應,照料清洗,重新調配藥物……這個迴圈中度過,好不容易,兩個孩子都睡了,他還要跑到阿馬里克一世那裡去彙報情況,期間還要不斷地接受國王的試探。
阿馬里克一世倒不是懷疑希拉剋略,他現在煩惱的是塞薩爾太好了,好得超過預期。
他已經想好了,在他的次子誕生後,他將會為鮑德溫指定兩個輔政大臣,一個肯定是希拉剋略,而另一個他會在雷蒙與博希蒙德之間選一個,這樣,即便鮑德溫即位後會因為病體羸弱而無法打仗和理政,這兩位大臣也能夠確保聖城不會落入異教徒或是教會的手中。
問題是,鮑德溫現在有了塞薩爾,一個才九歲,換做別的貴族男孩還在女主人的裙襬下學習禮儀和詩歌的時候,阿馬里克一世就已經在他身上看出了權臣雛形的男孩。
雖然希拉剋略一再保證他對鮑德溫的忠誠,但忠誠是樁好事嗎?有時候未必是,阿馬里克一世想到,如果塞薩爾確實如他們所說的那樣,將鮑德溫看做一個主人甚至兄弟,他的次子就會成為塞薩爾的敵人——無論是鮑德溫缺失但他的弟弟生來便有的健康身軀,還是他決定讓鮑德溫成為一個過渡甚至臺階——這孩子都註定了不會被塞薩爾喜歡。
但他必須這麼做,無論作為一個父親,還是一個國王。
阿馬里克一世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氣,隨著他的這個動作,火把,蠟燭和油燈都點亮了,彷彿這裡的黑暗也被他盡數吸入了體內似的——一群人簇擁著國王,登上了主塔樓的最高處,聖十字堡的禮拜堂。
教羅馬的那些教士們來看,這座樸素的小禮拜堂完全不夠資格供奉“真十字架”,它很小,最多隻能容納三十個人(還得站著),穹頂用的是最基本的四分肋拱架而不是更精緻的六分肋拱架,供奉聖人的壁龕只有六個而不是十二個,沒有墩柱,沒有凸雕與側柱,沒有拱門飾,窗飾,小尖塔和華蓋,羅曼式樣的圓頂窗雖然使用了藍色與紅色的玻璃,但沒有照如今最時興的那樣拼出聖人畫像,只是用了常見的幾何形狀。
地面上沒有鋪著厚軟的地毯,也沒有光滑的大理石,只在祭壇前吝嗇地鋪了一大張獅子皮。
石頭的祭壇粗糲笨重,上面蓋著白色的亞麻布,深藍與硃紅色的綢緞,陳列著水晶,金和銀的各類祭器,兩側立著帶有拜占庭風格的祭壇屏風,上面的聖人正以一個身體側向面部正向的經典姿勢注視著前來做聖事的眾人。
在祭壇上,擺放著“真十字架”。
據說,十字軍每次出征,若是能夠舉著“真十字架”,就能百戰百勝,這是否是真事,現在已經無從考證。不過後世的人們從影視化的作品中,看到的往往是一根與真實刑具大小相似的木質十字架,鑲嵌著黃金與珠寶,也就錯誤地認為,聖海倫娜(羅馬皇后)找尋到的聖物十字架就是那麼大——事實上並非如此。
聖海倫娜找到的並不是一整根十字架,而是真十字架的碎片,它們被撿拾起來,收藏在一個聖物龕裡,平時這個聖物龕被收藏在一個密室裡,今天才放上了祭壇,看見這件聖物的人,都不由得露出了難以抑制的激動之情,就連一向陰沉內斂的博希蒙德也不例外。
希拉剋略先是讀了兩段經文,基本上就是切合主顯節的內容,我們在這裡不再贅述,而後眾人一同齊聲禱告,希望自己也能得到如三位賢人一般的引導,往信仰的光亮處行走,三位賢人在天主的引導下找到了耶穌,而作為基督徒的他們也同樣能夠找尋到耶穌,而且不是嬰兒的耶穌,而是在二次榮光下降臨的耶穌。
之後,阿馬里克一世為首,公主希比勒次之,代王子鮑德溫行聖事的塞薩爾最後,依次向祭壇獻上了黃金、沒藥和乳香,希拉剋略為他們唸了獻禮經。
接下來,眾人領了聖餐,唸了誦謝詞,不過這次與以往略有不同,希拉剋略並沒有立即收回裝有聖血(葡萄酒)的金盃,而是往裡面注滿了清澈的泉水,從聖物龕中拿出了一枚碎片——塞薩爾可以感覺到身邊的人急促的呼吸聲——修士將真十字架的碎片放在泉水中浸了三次,而後拿出來分給人們喝了。
塞薩爾端著兩隻杯子回到鮑德溫身邊,以往鮑德溫都是乾脆地一飲而盡,這次卻將浸泡過真十字架碎片的水分了一半給塞薩爾。
“沒什麼味道。”塞薩爾一口喝完,點評道。
鮑德溫搖搖頭,沒說什麼。
此時遊行隊伍已經準備妥當,他們要走過整個聖城,然後在晨禱(約清晨五點)的時候登上通往聖墓大教堂的階梯,將鮑德溫與塞薩爾護送進聖墓大教堂的大殿,也就是聖墓所在的地方,而後關閉各處的大門,只留他們在裡面,等待天使與聖人的來臨。
這是一個足有上百人的隊伍,而且隨著遊行時間的增長,隨行的人還會越來越多。參與者都是男性,全部步行,打頭兒的是阿馬里克一世與他的臣子們,還有各大騎士團的大團長,之後是舉著聖像和十字架的修士,修士身後應當是亞拉薩路的宗主教,但他突然“病倒了”,所以就由希拉剋略代替。
這位深得國王信任的修士一直緊皺著眉頭,憂心忡忡的樣子,緊隨著他的是聖墓騎士團的騎士們,之後才是善堂騎士團與聖殿騎士團,騎士們倒很少有面帶憂色的,他們謹慎地閉著眼睛,亦步亦趨地跟隨著修士們,偶爾抬一抬頭,看看那些聚攏在小徑兩側的人群——這裡的居民,還有朝聖者們,他們要等到遊行隊伍走出一段距離後才被允許跟上,不然就得捱上幾棍子。
這些虔誠的民眾一直很安靜,但等到晨曦露出,他們即將踏上通往髑髏山的臺階時,一些記憶被喚醒了,有人開始討論今天要舉行“揀選儀式”的兩個男孩,塞薩爾的名字被不斷地提起,人們沒有議論他是否會被“選中”,他們對塞薩爾的信心可比他自己多多了,“聖人不選中這個孩子,還能選中誰呢?”他們都那麼說。
也有人提起鮑德溫,有人說,王子能夠有這麼一個品行高潔的同伴,足以說明他染上了麻風病不過是天主給予他的考驗,所以才叫這麼一個好人來看護他,免得他過早夭折。但馬上就有人反駁說,孰不知罪人的身邊也會有看守呢,或許正是因為他罪孽滿身,所以才要有個聖人來到他身邊,嚴厲地教導他,免得他走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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