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國之國

第37章 揀選儀式(上)

走在佇列中的若弗魯瓦不禁為王子的小侍從感到慶幸,阿馬里克一世已經快要抵達受難廣場,聽不到有人說這些話,若是聽見了,他必然會勃然大怒,說話的人活該被絞死,塞薩爾的日子也會難過——只希望這裡沒有太多多嘴饒舌的傢伙,他在心中想道。他這麼想著,就沒注意到身前的人,兩人撞在了一起——也要怪那個人突然站住了,沒再繼續往前走,“怎麼了?”若弗魯瓦問道,隨後出於一個老聖殿騎士的警覺性,他馬上推開身前的人,往前跑去,結果一眼就看到在阿馬里克一世的前方,站著一列同樣舉著聖像與十字架的黑衣教士與灰衣修士。

這些教士和修士猶如群星拱衛月亮似的拱衛著一個人,他戴著前後角的主教冠冕,身著白袍,披著紅色的祭披,這可不太對頭,在主顯節,他應當披著白色祭披才對。

這位當然是亞拉薩路的宗主教了,他被羅馬教會的特使說動了心,或者說,他也早有此意,誰不願意成為聖城的主宰?何況之前拒絕為阿馬里克一世的獨生子治療,就已經得罪了國王,如此,繼續欲蓋彌彰,遮遮掩掩的又有什麼意思呢?不如索性來個了斷!阿馬里克一世憤怒地瞪視了善堂騎士團的大團長一眼——既然要在聖墓大教堂舉行“揀選儀式”,必然要保證聖墓大教堂這裡不出任何差錯,可以說,在幾個月前,塞薩爾所做的苦修與善行為他們節省了很多功夫,傑拉德家族的修士在教堂的內部爭鬥中佔據了上風。

但國王的視線掃過這些教士和修士的時候,卻沒能看到多瑪斯,連帶那幾張熟悉的面孔也未能看到,這就表明,被他交託了保證聖墓大教堂一切無虞的奧格.德.巴勒本辜負了他的期望,叫這樁十全十美的好事一開始就有了破綻,而他們的敵人也沒能辜負這個疏漏,準確地抓住了它。

“罪人無權行任何聖事!”宗主教洪鐘般的高聲道,但凡是需要宣講的教士,都有這麼一項本事——無論是在室內,還是在室外,都能將自己的聲音傳得很遠:“我憐憫你,亞拉薩路的國王,我也憐憫你的孩子,但天主洞察一切,國王,你犯下的罪要勝過你的孩子百倍!千倍!萬倍!有一天,耶穌走到城外去,見到了一個麻風病人,他見了耶穌,就跪下對他說,只要你願意,就能讓我潔淨,於是救主就將手放在他的頭上,說,你潔淨了。他果然就潔淨了,他就能進城,並在祭壇上獻祭了。

請注意了,各位!耶穌是有大能的,並充滿了憐憫的心,但他有說,麻風不是罪孽麼?他潔淨了那人,才叫他進城,去行聖事,有因為自己的仁慈心,就放縱這個罪人去汙染和毒害無辜的人麼?沒有!

國王,你的孩子因你的罪孽受了苦(註釋1),你就應當償還這份罪孽,啊,你說,你是有職責在身的,要為天主打仗,並不能走到荒野裡去,披著粗麻的斗篷,赤著雙足懺悔——這番說詞聽起來冠冕堂皇,十分有理,但這是懺過麼,這是改悔麼?不!”

他大叫道,“這是魔鬼在誘惑你,叫你貪戀凡俗的權勢與血肉的牽繫,而無視靈魂的得救!所以我才要說……”

宗主教激烈但快速地喘了一口氣:“你又在說謊了,你又在犯罪了!就連救主也不敢叫汙穢的人行聖事,你卻敢叫一個麻風病人走到這裡來!”

他猛地往後一指:“若我不曾知曉,若我不曾來到,這個罪人要走到哪裡去?走到釘死了耶穌的地方去麼,走到耶穌被放下,聖母與眾聖人圍繞著他哭泣的地方麼?走到耶穌安眠又復活的地方去麼?叫他潰爛的雙足,走過每一個被虔誠的基督徒親吻過的地方麼?”

他這樣說,果然引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

一個隱晦的笑容在宗主教的面孔上稍縱即逝,他向前一步,走到了阿馬里克一世的身前,那張原先稱得上有幾分端正的面孔又紅又亮,瞳仁縮得只有針尖那麼小。他看見國王已經將手放在了腰帶上,那裡掛著一柄裝飾用的短劍,但就算是裝飾,它也是能殺人的,他不但不感到恐懼,還大笑起來:“來吧!”

他張開雙臂,大叫道:“來吧,來吧,在救主受難的地方,用你的劍戳刺我的胸膛吧!我應叫人用布蓋住我的臉,免得受不起這份榮耀!”

希拉剋略衝上來拉住國王,急切又小聲地勸說:“他說的沒錯,他穿著紅祭披!”(註釋2)人們一看見這件紅祭披,就知道他今天是要來殉難的,阿馬里克一世若是真的在眾目睽睽之下動了手,亞拉薩路就真的要被交給教會了。

事實上希拉剋略之前提過,是否可以在1月6日之前,設法叫一些人控制住宗主教或是加派駐紮在聖墓大教堂的人手,但阿馬里克一世有著獅子般的軀體與膽魄,也有著獅子般的剛愎自用,他說,宗主教在聖誕主日那天,派遣使者送了一封信來。

在信中,宗主教無比謙卑,又帶著幾分沮喪地承認,落在王子鮑德溫身上的只是天主的考驗,並非責罰,他受了一些人的蠱惑,才生出了些不切實際的妄想,如今,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一個無法饒恕的錯誤,他願意接受懲罰,願意叫他的教士來為鮑德溫治療,只要國王願意寬恕他,他可以去做一個葡萄園裡的修士。

對於這封信,希拉剋略一個字也不信,但國王認為,這是因為“揀選儀式”就在眼前——他相信自己的兒子必然能夠被選中,若是如此,教會的說法必然會不攻自破,宗主教的這封信不過是在未雨綢繆——眼見沒希望了,這些教士又都是膽小鬼,提前告饒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他沒有接受希拉剋略的提議。

此刻,宗主教就站在他面前,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在大肆嘲笑阿馬里克一世的愚蠢。

宗主教呼呼地喘著氣,眼中帶著幾分得意,更多的是瘋狂,一個教士忽然像是發覺了什麼,靠在他身邊竊竊私語了兩句,他就露出了一個充滿譏諷的笑容:“哦。”他說:“我看見了,一個有罪的孩子,還有一個虔誠的孩子,你們將他放在罪人的身邊,是要藉此來矇蔽人們和聖人的眼睛麼?”

他擺著手,示意教士上前,“快,把那個孩子救出來吧,別叫他和罪人繼續待在一起!”

註釋1:那時候的人們認為夫妻在主日(星期日)交媾,是一種罪行,在這個日期孕育的孩子會得麻風病。

註釋2:白色祭披——純潔,喜樂。

紅色祭披——熱烈,殉道——宗主教身上的當然是後一種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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