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國之國

第40章 被選中的(上)

塞薩爾看向祭壇上的燭臺,大部分蠟燭還燃燒著,只是所餘不多,一根普通的蠟燭可以燃燒四到五個小時,但在這種重要的儀式中,所用的蠟燭要比普通蠟燭粗壯許多,幾乎有一個成年男子的手臂那麼長,需要雙手合捧——這種蠟燭至少可以燃燒一個晝夜……

他立即發現,自己也犯了一個錯。雖然在舉行儀式前,他也詢問過希拉剋略有關於“蒙恩”和“賜受”的事情,但作為這個時代少有在信仰方面十分大膽的人,修士也很難和他描述明白——事實也告訴他,確實無法形容,形容了也有可能不正確,反而將他人引入歧途。

此刻的他卻忍不住想詛咒,希拉剋略至少應該告訴他,當他們陷入那種狀態後,失去意識的時間要比他以為多得多!

以往的經驗誤導了塞薩爾,他以為,在所有的精神活動中,時間的流速都應當比現實快,沒想到這裡卻是恰恰相反,他並沒有詢問希拉剋略這方面的事情,希拉剋略出於這個新學生的信任,居然也沒說。

但那些在這裡設下這個陷阱的人們卻是知道的,他們知道他會和鮑德溫在祭壇前祈禱很長一段時間,並且——如果他們能被選中,這段時間還要延長。他們還知道,為了提高被選中的機率,精通醫藥學的希拉剋略肯定會在國王的命令下為這兩個孩子調配專用的藥劑。

希拉剋略在調配藥劑的時候多小心,多謹慎啊,就是因為這種藥劑,多一點,少一點都有可能引發他們不想看到的悲劇。

他們的敵人利用了這點,他們在燈碗裡放上了罌膏,可能還在上面覆蓋了一層薄薄的橄欖油,在鮑德溫與塞薩爾進入聖殿前,聖殿騎士們檢查過了每一個角落,就連屋樑上也叫身手敏捷的扈從上去看過了,但誰會注意到那些亮閃閃的燈碗呢?就連罌膏特有的,濃重的甜香氣味都被其他香料的氣息掩蓋過去了,而且一開始的時候,罌膏的氣味非常淺淡,要等到燈芯燒盡橄欖油,燒到罌膏,還要連續燒上好幾個小時,空氣中的罌膏成分才能擊破他們體內的平衡。

他們之前的嘔吐,痙攣與瞳孔縮小,呼吸停滯都是明顯的藥物過量症狀。

鮑德溫也反應過來了,他一抬手,想要將手指插進喉嚨催吐,但馬上被塞薩爾制止了,十幾個小時,就算是那塊魚鰾只怕都已經被消化殆盡了,藥物也已經進入血液迴圈,嘔吐除了消耗體力,弄傷喉管之外毫無作用——倒是如果有大量的水,他們喝下去至少可以稀釋體內的藥物含量。

但這裡只有燈油。

鮑德溫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了力氣,他抓著祭壇站了起來,拉著塞薩爾往外走去。

長廊與中殿的燈架數量要少得多,罌膏的氣味也要淡一些,但鮑德溫不止於此,他徑直朝著那根刺眼的黑色絲繩伸出手去,塞薩爾一把拽住了他:“你想要幹什麼?!”

拉了那根繩子,外面的鈴就會響,大門就會被開啟,當然,“擇選儀式”也就宣告失敗了。

鮑德溫轉過身,用堅定的目光看著塞薩爾,如果他沒有遇到塞薩爾,這裡只有他一個人,他寧願去死,也不會揹負著屈辱與罵名走出這道大門。

但塞薩爾,塞薩爾是個健康的男孩,容貌秀美,就算沒有被選中,他也已經是希拉剋略的學生,希拉剋略可以輕而易舉地為他謀得一份聖職。

而在教會中,歷任教皇中確實有“被選中”的人,但更多的還是普通人,他們就如同駕馭獵犬與馬兒那樣駕馭有著“蒙恩”或是“賜受”的教士與修士——誰知道塞薩爾會不會也有那麼一天呢?

“你不能死在這兒,”鮑德溫停頓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將心裡話說出來了,連忙強調:“我們不能死在這兒!”

塞薩爾盯著他,沒說話,只是探身過去抱了抱朋友的肩膀,不過在短暫的溫情後,他迎面就是一瓢冰水——他伸出手,讓鮑德溫看,鮑德溫還沒來得及低頭就嗅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他還以為是塞薩爾受了傷,“門縫裡流進來的。”塞薩爾低聲說。

你猜你拉動了絲繩,門開啟了,等著你的是守衛還是刺客?“這裡是聖殿。”鮑德溫有些失神的喃喃自語。

“所以呢?”你還打算和這些卑劣透頂的傢伙講道理嗎?塞薩爾站起身來,“跟我來。”

他走向側廊,那裡的小凹龕裡,聖人們依然保持著肅穆寂靜,塞薩爾看了看,從聖猶達的手中拔出了他握著的斧頭。

古羅馬的雕塑家曾經惟妙惟肖地從大理石中“取出”了虯結的肌肉,柔滑的面板,蓬鬆的捲髮,密集而富有韻味的褶皺,但這些精妙的手藝似乎也隨著那座龐然大物的崩潰而悄然消失了。

如今的石匠,不將男人雕成女人,將孩童雕成老人,將聖人雕成魔鬼就算得上是個好手藝人了,像是斧頭,長劍,衣物這種人們又熟悉,又需要精工細作的活兒,他們完全乾不來。

幹不來也有幹不來的辦法,那就是往石像上掛布料(之後還能作為聖物賣出去),直接將長劍,斧頭,剝皮刀這些東西弄件真的放在聖像的手裡。

鮑德溫以為塞薩爾是要拿著這些武器與外面的人搏鬥,沒想到塞薩爾反而向著位於長廊一側的木板壁走去,木板壁之後應該還有一個狹長的空間,“你知道撒拉遜人的一句箴言吧——清潔是信仰的一半。”

作為亞拉薩路國王的繼承人,鮑德溫當然知道這句話,因為是他們最偉大的先知所說,所以每個撒拉遜人在做禮拜前都要沐浴。

塞薩爾舉起斧頭,一斧頭砍在了聖母慈悲的面容上!他從達瑪拉那裡得來的,傑拉德家族提供給他的圖紙,與其說是聖殿的,倒不如說是阿克薩寺,或者更精準點,是這座被聖殿騎士們改造成教堂的灰頂寺廟的。

撒拉遜人的教義中,對寺廟的建造沒有過於苛刻的要求,只要求必須面朝東方,有宣教臺與拜向龕,還有就是必須有“水房”。

灰頂寺廟從外觀上來看,是個長方形的建築,但撒拉遜人的禮拜大殿卻是個正方形,那麼多出來的那個小長方形是做什麼用的呢?

兩個水房,還有小庭院和水池。等到聖殿騎士們來到後,他們將禮拜大殿的牆壁拆除,但封掉了水房,好讓內部空間看起來是個“十字”。

說是封,也就是如上文所說,用雪松木板壁遮擋起來而已,當時的聖殿騎士團的大團長思考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徹底地毀掉水房,畢竟聖殿山——顧名思義,就是一座山丘,所有的水都要從城外,從地下引入其中。

聖殿騎士們現在的供水來自於另一處水源,但多一處秘藏的水房豈不是更好嗎?

塞薩爾一邊劈砍,一邊竭力回想著他在拿到圖紙後,結合經書上的描述,描繪出的一條地下隧道圖紙。

在公元700年前,以撒人的君王希西家為了抵抗亞述人的進攻,填埋了城外的水源,那麼亞拉薩路的居民該怎麼喝水呢?在此之前,他秘密命令工匠們,建造了一條深在地下的隧道,這條長達一千六百法尺的隧道從城外的基訓泉直到聖殿山的腳下,流入名為“西羅亞”的方池內。

古時以撒人在朝拜第一聖殿的時候,就要在西羅亞池內洗手和麵孔,而在救主降臨到這個世間後,因為他曾在一個瞎子的雙眼上塗抹唾沫和泥土,又叫他去西羅亞池清洗——瞎子洗完後,就雙目復明,又叫這裡成為了一個聖蹟所在的地方。

但在聖路加所撰寫的福音書中,他也明確地寫道,西羅亞樓倒了,壓死了十八個人。

也就是說,在公元62年之前,西羅亞池就已經崩塌了,不復存在了。但希西家水道和與之相連的豎井還在,亞拉薩路的人依然從裡面取水,聖殿山也是如此,撒拉遜人在這裡建造寺廟的時候,為了能夠給水房提供源源不絕的淨水,就開鑿了一條蜿蜒向上的隧道。

“老師說過,”鮑德溫也從聖西門的手中“借來”了鋸子,氣喘吁吁地幫著塞薩爾開啟木板壁,木板壁迄今為止已經有幾十年了,即便有進行維護,內部也已經腐朽不堪,就算這裡是兩個虛弱的孩子,破壞起來居然也不費什麼力氣。

他已經嗅到了從裂口裡溢位來的陰冷氣息:“在隧道里,撒拉遜人加設了希臘人的螺旋水泵,好將水引上來。”

“但螺旋水泵裡用到了黑鐵和銅的配件,聖殿騎士們就把它拆掉了。”塞薩爾又去“借了”一柄長劍,他將長劍插進裂口,伏下身體壓在劍柄上,在一陣頭昏目眩中,裂口發出了連續的“咔咔”聲,而後又是很大的一聲“噼啪!”。

板壁斷了,塞薩爾的身體也失去了平衡,砸在了鮑德溫身上,鮑德溫哎呦叫了一聲,他的頭撞在一旁柱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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