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國之國

第39章 揀選儀式(下)

鮑德溫頓時快樂地笑了,而後又慎重地取出了兩隻用髮絲繫著,又上了蠟的小魚鰾。在舉行“揀選儀式”的時候,被揀選的人不能佩戴武器,珠寶,身著華服,只能穿著最簡單的亞麻長袍,袍子只到膝蓋,也沒有腰帶。

為了謹慎起見,希拉剋略甚至沒將藥水裝在玻璃瓶子裡,而是用了一種深海魚的魚鰾,這種魚鰾經過處理後,可以裝一點液體,服用者可以直接把它整個兒吞下去,不留一點痕跡。

塞薩爾只略一躊躇,鮑德溫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如果是別的事情,我儘可以放縱你……”但這次不行。

鮑德溫看著塞薩爾拿過魚鰾,“鮑德溫,我的朋友,”塞薩爾說道:“若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是在擔心那些暗中的敵人麼,”鮑德溫打斷了他:“他們或許還有手段,但我們在聖殿。

聖殿,聖墓與善堂騎士團的騎士都在這裡,還有我的父親,亞拉薩路的國王,又在耶穌基督和聖人的注視下,他們能做些什麼呢?

但如果你為了保護我,而沒有吞下藥水,若是你被選中了也就罷了,但若是你沒被選中——我的悔恨將會永無止境,哪怕我站在了天主面前,我的第一滴眼淚肯定也是為此而流的。”

塞薩爾只得吞下了藥水。

鮑德溫在藥水發揮作用前,還在囑咐他,“祈禱,祈禱,如果你確實無法信某位聖人,那麼就把他當做你的老師來敬愛吧,要記得,你在聖人面前,猶如一塊透明的水晶,他可以將你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寧願不信,也別撒謊……絕對不要試圖欺瞞聖人!”

鮑德溫的聲音逐漸遠去,希拉剋略確實是一個精通醫學的修士,雖然直至此刻,塞薩爾仍然不知道這些藥水究竟能夠發揮怎樣的效力,但服用藥水後產生的副作用,是肉眼可見地降低了,要知道,現在可沒任何儀器和試劑可用。

鮑德溫在幻覺中看見了偽裝成他自己的魔鬼,塞薩爾卻一直沒能在幻覺中看見自己熟悉的過往和人群,是這個世界不允許,還是他的潛意識一直在謹遵他的命令——杜絕了一切暴露的可能?

但這次,塞薩爾清楚地感覺到,正有什麼朝他而來。

——————

塞薩爾失去了意識,他彷彿還能感覺到身軀的存在,但它早已與靈魂失去了關係;他試圖在一團迷亂的線條中找出正確的出路,但它們時而聚攏,時而分散,總是無法組成他認知中的物體;數之不盡的聲音猶如潮水一般衝湧入他的軀體,讓他在嘈雜聲中腫脹,又在轉瞬之間消失,留下一塊綿軟的空洞……

他彷彿看見了——那是希拉剋略曾經說過的聖人嗎?那具身軀像是由光和霧氣組成的,看不見五官與輪廓,但無來由地,他感到了一陣強烈的衝動,他要追趕上它,要和它說話,要……

光影越來越多,它們走在他的前方,看似緩慢卻猶如在飛翔或是在閃現,他無法追上它們,甚至觸控不到它們……

等等我!他大叫道,一個聲音——或許可以這麼說,因為它是直接出現在他腦中的,它說,快,快來,我們要追上祂!追上誰?萬國的主宰!誰?祂叫沙漠湧出大河,祂叫鋼鐵生出鮮花,祂叫淤泥凝結成道路,祂叫城邦粉碎成砂礫,祂叫獅子與綿羊共存,祂攜帶著雷霆,祂手握著光明,無人能比祂更高潔,無人能比祂更公正,更無人能比祂更強大——快啊,跟我來,讓我們追隨祂,讓我們在祂的天國中得享安樂!

告訴我他的名字!祂的聖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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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薩爾身下一空,彷彿從萬丈高空墜落在地,堅硬和冰冷的觸感告訴他,他只是摔在了祭壇前的石板上,但他仍覺得渾身猶如被粉碎般的疼痛,記憶也是時斷時續,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選中了”,還是沒有——他大口地喘著氣,手指緊緊地扣住了自己的喉嚨,不對,不對!這不是正常的反應!

除非希拉剋略拿來了錯誤的藥水,但即便是第一次,他反應也沒那麼劇烈,塞薩爾一翻身,就忍不住想要嘔吐,只是他們在舉行儀式前的那一晚就滴水未進,留在地上的也只有一點明亮的痕跡。

他側過頭,在肩膀上擦了擦臉,明顯地感到自己的心臟正在狂跳,似乎隨時都會跳出胸膛或是喉嚨,於是不再耗費多餘的力氣,就這麼匍匐在地上,爬向祭壇的另一邊,鮑德溫那裡鴉雀無聲,情況或許比他更糟糕一些——幾個呼吸後,他看到鮑德溫正仰面躺在地上,歪著頭,人事不省。

塞薩爾一把拉掉了鮑德溫的面紗,撥開他的眼皮,一看到那雙已經縮小如同針尖,在突如其來的光亮下也沒反應的瞳孔,就不由得閉了閉眼睛。

他將鮑德溫放在膝蓋上,背靠著祭壇,用手指摸索著找到擺在祭壇上的燭臺——他幾乎拿不住它,萬幸的是,在它引燃他的衣袍之前,他吹熄了蠟燭,然後用牙齒咬掉蠟燭,露出燭臺上的尖刺,這些尖刺是用來固定蠟燭的,因為使用頻繁,這些尖刺銳利又光亮。

他用尖刺刺了自己的手指,直到出血,等到頭腦中的霧氣散開了一些,又去刺鮑德溫的手指。

鮑德溫過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他知道自己可能又犯了錯,還連累了塞薩爾,但現在不是道歉的時候,“是……是,什麼?”

“我……”塞薩爾正要說,他不知道,但突然之間,一股奇異的味道喚醒了那些被強迫沉睡的記憶。

每個年輕醫生都看過,聞過,觸控過那些只需要一點點就能讓人瞬間變成野獸,魔鬼的東西,因為他們職業特殊,能夠接觸到一些強效的鎮痛藥物,很容易被一些居心叵測的人盯上,甚至原先這些人就是他們的朋友,在以往的案例中,不乏有醫生粗疏大意,被朋友拿走了空白處方和密碼,導致自己鋃鐺入獄的事情。

“是……”他喘息著說:“我嗅到了……是罌……的……氣味……”他正仰著頭,望著那些雖然不是那麼璀璨,但也足夠刺眼的光芒,那些大燈架,小燈架……

他在城堡裡曾經看過僕人們將燈架放下來清洗,這些燈架上固定著碗狀的燈盞,加上橄欖油,擰上燈芯,可以燃燒很長時間。

如果有人在裡面加的不是橄欖油,而是那些罪惡的果實做成的藥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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