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天主正是有意如此,”希拉剋略說道:“只有偉大的人才會被考驗。”“我的鮑德溫如此,你的塞薩爾也是如此。”
“我的?陛下,塞薩爾並不是我的兒子。”
“對於發誓守貞的修士來說,學生就是他的兒子。”阿馬里克一世轉過身來,“塞薩爾的情況怎麼樣?他身上的光芒是否已經減弱或是不見?”
“沒有,”希拉剋略謹慎地說:“我倒覺得,他和鮑德溫似乎……您知道的,在同一場揀選儀式中被選中,就是沒血緣的兄弟,而他們之間的氣息也彷彿正在相互呼應。”
“形狀呢?有改變嗎?”
“依然是一面盾牌。”
“鮑德溫感望到的是聖喬治,”國王說:“他呢,他有和你們說,他感望到了誰嗎?”
“聖哲羅姆。”
阿馬里克一世停下了腳步,“聖哲羅姆。”
“是的。”
“據說這位學識淵博,克己守禮的賢者曾經為一頭疼痛難忍的獅子拔掉腳爪上的刺,”阿馬里克一世說,“希望他也是如此。”
他走進了塞薩爾的房間,這個房間就在鮑德溫的臥室下方,阿馬里克一世並不在乎王子願意給他的侍從什麼樣的房間,什麼樣的衣服,或是什麼樣的珠寶——但……
朗基努斯從床邊站起來,向國王下跪,“我記得你是個騎士,”阿馬里克一世鷹隼般的視線從他的脊背上掠過,“無需和僕從那樣行事,他怎麼樣了?”
“還在昏睡。”
“沒有醒過?”
“沒有。”朗基努斯說:“一直昏睡不醒。”
“你在害怕什麼,害怕我對你的主人不利嗎?”
“我……沒有那個意思,陛下。”
“那麼就從我面前滾開!”阿馬里克一世說,朗基努斯只得後退,國王來到床前,王子的小侍從還在昏厥中,他的面色前所未有的蒼白,即便是在猶大山地的那一天。
阿馬里克一世想起,希拉剋略和他大概分析過那天的事情,雖然其中也有一些讓他不快的部分——譬如說塞薩爾做的那些準備,最讓國王面孔抽緊的是,這些準備居然一個也沒落空。
他必須承認自己的狂妄引來了多少禍事,也必須承認,沒有塞薩爾,他的兒子就只有等死了。
阿馬里克一世低下頭,覆蓋在塞薩爾身上的光看起來似乎是要比鮑德溫身上的淺淡一些,但從形體上來說……
“盾牌……”他低聲道:“但不是‘賜受’——是‘蒙恩’。”
他轉身離去,希拉剋略緊隨其後,等門關上了,朗基努斯才鬆了口氣,垂下了肩膀。
阿馬里克一世並不是那種心思細膩的人,他沒發現希拉剋略與朗基努斯動的小手腳,王子鮑德溫的房間裡,窗戶都被半遮掩著,讓整個房間都暗了不少,雖然說這種光線更適合病人休養,但也讓那柄長矛顯得更明亮。
而塞薩爾的房間呢,窗戶都開啟著,房間角落裡燃燒著蠟燭,除了這些,還有幾面鏡子,只是從暗沉沉的旋梯走下來,一時間很難發現,但相比之下,就會覺得塞薩爾的光比鮑德溫的更暗淡些。
事實上,恰恰相反。
阿馬里克一世於聖墓中抱出鮑德溫後,在場的每個人幾乎都緊隨其後,視線更是沒有一刻轉移,希拉剋略也只能短促地向朗基努斯點點頭。
朗基努斯立即拖著斗篷,爬進聖墓,一把裹住他的主人,他的整個身體都在隨著心臟狂跳,顫抖不已,口中發澀,手腳麻木。
萬幸!
所有人,包括不久前的希拉剋略和朗基努斯,都有一種頑固的認知,那就是侍從是不可能勝過王子的,無論是在哪一方面。
所以當阿馬里克一世在聖墓中慟哭,咆哮,讚美天主的時候,沒人會以為,天主會給予一個小人物更多的饋贈。
尤其在看到了那柄長矛後——他們一致認定,這就是“聖喬治”再一次降臨在人世。
阿馬里克一世與希拉剋略一直在強辯的,王子鮑德溫染上麻風病,不是被詛咒或是被懲罰,而是作為一個偉大的人被考驗的說辭——終於成了事實。
但若是這些人中有一個回回頭呢,他就會發現,王子鮑德溫離去之後,聖墓中的光不但沒有消失,甚至一如之前,這就是說……若是王子鮑德溫的光猶如明月,現在的光就猶如晨曦,明月如何皎潔,也難比晨曦璀璨。
知道這件事情的,只有三個人,朗基努斯,去而復返的希拉剋略,還有多瑪斯。
如不是還有這兩個人,朗基努斯根本沒法將他的小主人無聲無息地運出聖墓大教堂。
他跪在床邊,看向小主人沉靜的面容,心想,也幸好阿馬里克一世是個國王,他不會伸手去拉開一個侍從的毯子,如果他拉開了……就會發現,希拉剋略所說的是盾牌,但更確切地說,覆蓋在塞薩爾身上的,是一層層閃光的鱗片,從頸脖到胸膛,從胸膛到肩膀,從肩膀到手臂,從腹部到雙腿,每一片鱗片都在流動著光,這些光從這片鱗片流到另一處鱗片,而後又時不時地爆發出一陣尖銳的光芒,就像是雷霆打在海面或是岩石上濺起的火光……
希拉剋略說,這是鱗甲,但朗基努斯也曾經見過拜占庭士兵們穿著的鱗甲,他總覺得不太像——這些鱗片並不是空懸在外,倒像是直接從身體里長出來的……這個聯想讓他渾身一顫,這可太不吉利了,巨龍在基督徒的世界裡,並不是一種神聖的生物。
聖喬治的長矛就曾經刺穿過一頭巨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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