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阿馬里克一世就要生氣,當初他與拜占庭皇帝談成了婚約,娶了他的侄孫女瑪利亞公主,按照約定,曼努埃爾一世應當陪嫁三十艘輕捷型的戰船,十艘重型戰船,船上應當配備足夠的槳手和水手,還有最重要的希臘火。但最終隨著瑪利亞公主而來的只有三十名宮廷武士,三十名重騎兵與一百名輕騎兵,這也是在約定範圍內的——戰船卻始終不見蹤影。
而那三十名武士在迎接儀式上就折損了大半,而那些騎兵——幸好阿馬里克一世對拜占庭人也不是那麼相信,只在與聖殿騎士瓦爾特.德.勒梅斯尼的衝突中懷著嘗試的心情,將他們安排在預備隊裡。
結果是,如果不是生性警惕的塞薩爾一直記著瓦爾特的特徵,他的騎士們又足夠勇敢,說不定瓦爾特的奇襲還真能如願以償……
而他這個國王就要貽笑大方了。
當然,他也應該知道對拜占庭人就不該抱什麼指望,他們的騎兵若是還能夠如查士丁尼時期那樣驍勇善戰,百戰百勝,他們的皇帝又怎麼會向拉丁教會的教皇求援,而第一次十字軍東征的時候,就算是最早的那些,舉著草叉和連枷的農民軍也能擊敗拜占庭城市的守軍,衝進去大肆劫掠……
沒有士兵和騎士,也沒有兒子,那麼阿馬里克一世唯一能在這樁婚約中尋求的也只有拜占庭承諾的戰船了,幸好曼努埃爾一世在拖延了十來個月後終於兌現了承諾,三十艘輕型戰船,十艘重型戰船,上面滿載著武器和甲冑,水手和槳手配置齊全。
現在它們就停在拉法港口,與它們在一起的還有法蘭克、卡斯蒂利亞或是匈牙利的槳帆船,它們帶來了新的十字軍騎士,他們的主人,還有高階教士們。
雪白的海鷗在一碧如洗的天空,灰色的船帆與透明的空氣中穿梭,拉法港口的十字軍城堡已經算得上龐大,足夠數千名騎士駐紮。
但這裡的人數已經超過了一萬還在迅速增加,連綿不斷的帳篷就如同雨後的苔蘚一般迅速朝著四面八方蔓延,彩色的旗幟猶如盛開的花朵,這些人產生的汙穢全都傾倒在了海里,滋生了大量的海藻,海藻引來了小魚,小魚引來了大魚和海鳥。
與之而來的還有商人,工匠和伎女,就連加沙拉法的居民也都蜂擁而至,希望能夠做做這些外鄉人的生意,在這座城市與港口的連線處,幾乎可以說形成了一座新的小城,每天的衝突、叫嚷、爭鬥可以從最亮的時候一直持續到最暗的時候,敵意可以從地域、人種一直延伸到信仰——異端一向比異教徒更可惡!
為此阿馬里克一世不得不加快行動的步伐,可以說,他每天都要召開三四場與十字軍高階將領的會議,想要儘快將戰役的步驟與節奏確定下來,“讓這些年輕小夥子的精力朝著那些撒拉遜人發去吧!”他這麼說。
而這份由希拉剋略撰寫,阿馬里克一世親筆,發給曼努埃爾一世的信件就只有一件事情——錢!要錢!阿馬里克一世已經不打算在拜占庭的軍隊和艦船上耗費心思了,現在大軍聚集在拉法,雖然說,為天主而戰應當自己預備武器,馬和食物,但別開玩笑了,騎士們真的那麼高尚,就不會有劫掠歐羅巴與拜占庭城市與鄉村的事情發生了。
如今這些傢伙們還能老老實實的用錢買東西,是因為阿馬里克一世已經開始慷慨地給予每個人賞賜,還有的就是他掛在這些傢伙眼前的一枚香甜魚餌——福斯塔特。
福斯塔特是撒拉遜人在埃及建立的第一座都城,繁榮、富庶而又神聖,正在等待著他們的垂青——她就是一個身裹薄紗,豐滿嬌媚,渾身披掛著金子,寶石與珍珠的曼妙女郎,只等著一個強壯有力的騎士將她搶奪過來,攬入懷抱。
當然,攻打這樣一座巨大的古老城市不會是樁簡單的事情,但這些人來了這裡,難道還會吝嗇自己的性命嗎?但每日的消耗還是會讓進行統計與計算的希拉剋略日常眼前一黑,而等他總結完畢的答案也總是能讓阿馬里克一世心悸。
每天的鹽、糖、大麥小麥、油脂、酒……木頭、石料、牛皮羊皮、黑鐵精鋼……馬、驢子和騾子……都在叫囂著他此戰必須勝利,不然的話,他只怕得把亞拉薩路抵押出去。
這讓他寫起信來的時候更加理直氣壯了,他甚至在信中厚顏無恥地說,如果因為籌備不足而攻城失敗,他就帶著大軍去尋求君士坦丁堡的幫助……
希拉剋略檢查過國王的語法與拼寫,只希望已經不是個年輕人的曼努埃爾一世不要因此氣得“被擊倒”(希臘文 apoplexy,意思就是卒中,該詞為古希臘醫聖希波克拉底所創),但要說有什麼憐憫心也是假的,阿馬里克一世對塞薩爾的打算也沒有瞞著他,他正一心想給自己的學生謀求一處好地方。
他將信件交給使者,倚靠著視窗向下俯瞰,正看到那個叫人惱恨又叫人喜歡的孩子正在穿過喧囂無比的廣場,他捧著一迭亞麻布,而他身後跟著一個沒有穿罩袍的騎士,朗基努斯,他提著兩個銅壺,一個還冒著熱氣。
他知道這個騎士,國王曾想讓他進入聖墓騎士團,但他考慮後還是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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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基努斯,”塞薩爾說道:“你真不打算再試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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