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現在?“”隨從驚愕的問道。
他本不該這樣反駁自己的主人,但要知道,他的主人之前可是不顧眾人的勸阻,非要在這個最危險的時刻來到亞拉薩路,就是為了見見阿馬里克一世的繼承人王子鮑德溫。
命運的無常在這個孩子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幾個月前,他被確診患了麻風病。聽到這個訊息,哈里發的宮廷中一片歡騰,人人笑容滿面,都說這是真主降臨在基督徒身上的雷霆之怒,沒人看好這個孩子的將來,認為他就算不死,也只能在修道院裡苟延殘喘地度過他的餘生。
他們很快就失望了,阿馬里克一世居然頂住了教會的壓力,堅持為他的兒子舉行了“揀選儀式”。
王子鮑德溫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他不但在“揀選儀式”中感望到了“聖喬治”——幾乎只有賢明的國王才會感望到的一個聖人,還將聖喬治的長矛顯現了足有三個晝夜,成千上萬的人目睹了這樁聖蹟。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這樁聖蹟猶如長了翅膀般的鳥兒一般不脛而走,不但擴散到了每一個基督徒國家,也同樣傳到了他們敵人的耳朵裡。
哈里發的宮廷更是沉寂了下來,歡聲笑語不再,鮮豔的瓷磚和帷幔也似乎失去了顏色,人心浮動,惶惶不安——他們擔心有了這麼一個不僅得到了賜福,還顯現了聖蹟的兒子。阿馬里克一世可以召集到更多的騎士,募集到更多的資金,得到更多的支援。
或許在三五年裡,他就會再一次發起對埃及的進攻。
好幾個大臣向哈里發建議說,應當增加稅種或者是重複徵稅,而後將這些稅款聚攏起來,交給阿馬里克一世,算是補上之前的欠款。
如果可能,他們還建議說,他們或許還可以請阿馬里克一世出兵驅逐埃及境內的撒拉遜人。
這段談話他們自以為機密,殊不知大臣們還未來得及走出哈里發的宮殿,談話的內容已經被一字不漏的抄錄下來,並且迅速的送到了他們所鄙夷與敵視的撒拉遜人手中。
當希爾庫,這位被贊吉的努爾丁蘇丹派遣到開羅的庫爾德人收到這封密信的時候,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將這封信交給了自己的侄子,也就是這位隨從任性的主人,看了之後也是啞口無言。
哈里發的宮廷將他們看成了什麼?將阿馬里克一世看成了什麼?以為只要許諾一些錢財就能夠隨意差遣他們?他們是努爾丁蘇丹的驕兵悍將,可不是猶如喪家之犬的流浪騎士。
不過這封信裡極力渲染的“受到聖喬治眷顧的麻風王子”確實引起了他主人的興趣。
“您不打算見見那位王子了嗎?”
“我已經見到了。”
“啊?”隨從不由得叫了一聲,然後他又趕緊閉上嘴巴,開始反反覆覆的回憶這段時間內發生的事情,他們來到亞拉薩路只不過一兩天,見到的人,不是強壯的騎士,肥胖的商人,衣衫襤褸,疲憊不堪的朝聖者,就是撒拉遜人放在這座聖城中的釘子。
王子鮑德溫只有九歲,他們似乎沒見過這樣小的孩子。
“等等,那三個孩子竟然不是拜占庭人嗎?”
“我早說過他們不是拜占庭人。”他的主人從皮囊裡取出一枚銀戒指戴在手上,取代之前的那一枚,他曾經去過君士坦丁堡,在那座吸取著古老帝國殘存的血液生存下來的龐然大物體內,偽裝成撒拉遜商人待了好幾個月。
人人稱頌拜占庭傳承的乃是羅馬的偉大與輝煌,他看到的卻只有臃腫與僵化。
拜占庭的皇帝生性貪婪,總是想要將所有的一切都緊緊地捏在手裡,並要求整個帝國按照他的意志運作和前進,為此他任命了無數官員為了他管理和控制每個地區,但同時,君王們多疑的通病又叫他難以相信他們,於是他就有意縱容他們相互傾軋,彼此陷害,而他則作為一個獨一無二的裁決者,安然地坐在王座上分派每個人的命運。
這種做法導致的後果肉眼可見,官員懈怠,軍隊疲敝,民不聊生,宗教衝突不斷,各處暴動頻頻。
即便曼努埃爾一世可以說是一個果決,睿智的君主,這座負重已經到了極限的馬車也改變不了衝入深淵的命運,只能說或早或晚而已,現在它還能堅持,只不過因為還有一個龐大的軀殼,就像是捕獵者在遇到將羽毛膨脹起來的鳥兒也會猶豫那樣,所有人都在等待有人衝上去撕咬下第一塊肉……
那三個孩子穿著拜占庭的衣服,這種寬鬆的服飾他在開羅經常看見,同樣傳承於古羅馬帝國,但古羅馬帝國時期的人們從不會在上面綴滿珠寶,繡滿金銀線,簡簡單單的褶皺線條足以凸顯這個國家與人民的強大與鬆弛。
如今的拜占庭人卻將原本乾乾淨淨的柔軟布料變成了一塊珠光寶氣的枷鎖。
那些拜占庭的王室成員,無論是長者,還是幼童,都只能說是這副枷鎖中的囚徒,他們麻木不仁,死氣沉沉,眼中只有戒備,手中只有刀劍,心中充滿了貪婪與慾望。
而他所見到的那幾個孩子,柔軟、生機勃勃、充滿了希望,即便知道對方是敵人的子嗣,他還是不由得發出了由衷的讚美。
“是那孩子嗎?我就說,他果然是個王子。”
“你說是那個綠眼睛的孩子嗎?不,”他的主人笑了,“他不是王子,他身邊那個身穿橙紅色衣服的才是,他只是王子的一個隨從。”
“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就這點上來看,王子鮑德溫至少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
有多少人會因為旁人勝過自己而心生嫉妒,尤其是那些身份崇高卻德不配位的傢伙。
譬如他們的哈里發。
與王子鮑德溫,還有他的侍從同年的阿蒂德。在那些大臣建議他引來阿馬里克一世這頭老虎去驅逐盤踞在埃及的狼群,也就是撒拉遜人的時候,哈里發雖然沒有明確地表示同意,但還是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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