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個深夜，她偶然起夜時發現書房窗欞半啟，月光灑在地上映出一個修長身影正持劍而立。那是周行在練功，招式凌厲又暗含章法，每一擊都帶著破空之聲，驚飛了枝頭的宿鳥。她悄悄躲在廊柱後觀看，見他額角滲汗仍專注如初，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敬意。
後來有一次出遊踏青，途中遭遇山匪截道。強盜們揮舞著砍刀叫囂著圍上來時，周行瞬間拔劍擋在前面，眼神冷峻似冰。他以一敵十卻遊刃有餘，劍鋒所指之處血花飛濺而不傷無辜。當最後一名歹徒狼狽逃竄後，他才收劍入鞘，轉身看向嚇得臉色發白的凌雪，溫和道：“小姐受驚了。”那一刻，晨光穿透雲層照在他染血的衣襟上，竟莫名讓她感到安心。
漸漸地，凌雪開始習慣有周行在身邊的日子。他會記得她愛吃的桂花糕要趁熱吃才軟糯；會在她讀書睏倦時悄悄添上一盞濃茶；甚至能從她的隻言片語中猜透心思，提前備好所需之物。兩人雖身份懸殊，卻也建立起一種微妙的默契。
平靜的生活在第一場秋雨來臨前被徹底打破。那日朝堂驟變，御史臺彈劾凌大人貪墨軍餉的證據憑空出現，皇帝震怒之下下令徹查。錦衣衛如狼似虎地衝進凌府時，正值黃昏時分，夕陽將滿地狼藉染成血色。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淩氏一族涉嫌通敵叛國，著即抄沒家產，押解入獄！”為首的太監尖著嗓子宣讀聖旨，滿臉橫肉因得意而抖動。僕人們哭喊著四處奔逃，往日威嚴的主母此刻癱坐在地泣不成聲。
混亂之中，周行一把拉住凌雪的手：“跟我走！”他帶著她穿過密道來到後院馬廄，牽出兩匹快馬翻身而上。身後傳來追兵的呼喊聲越來越近，箭矢擦著耳畔呼嘯而過。他們策馬狂奔至城郊山林才暫脫險境。
夜幕降臨，山林間篝火跳動。凌雪蜷縮在巖洞角落瑟瑟發抖，精緻的裙裾已沾滿泥土草屑。她望著遠處京城方向沖天的火光，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為什麼……好好的家就這樣沒了？”周行沉默良久，忽然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肩上：“天塌下來有我頂著。”
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們像亡命之徒般輾轉各地。有時藏在漁夫的小舟裡順流而下；有時扮作貨郎混入集市人群；更多時候是在荒郊野外露宿，靠野果山泉充飢。周行總是先把最好的留給凌雪，自己啃著乾硬的饅頭還要時刻警惕四周動靜。他的手掌因長期握劍磨出厚繭，此刻卻小心翼翼地為她包紮被荊棘劃傷的腳踝。
最危險那次是在渡口遭遇盤查。官兵挨個搜查過往船隻上的行人貨物，眼看就要輪到他們藏身的貨艙。千鈞一髮之際，周行突然攬住凌雪佯裝夫妻趕路模樣迎上去：“官爺辛苦！我們是回鄉探親的小兩口，這是路引。”說著塞過一錠銀子。差役掂了掂重量咧嘴一笑放行了。等到安全後，凌雪才發現他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冬日的第一場大雪悄然而至時，他們終於找到了一處相對安全的落腳點——江南小鎮外的一座破舊廟宇。廟祝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見他們可憐便收留了下來。
生活驟然變得艱難起來。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不得不學著洗衣做飯、縫補衣裳。纖細的手指被冷水凍得通紅皸裂，握針時常常顫抖不已。每當這時，周行就會默默接過她手中的活計：“你去歇著吧。”然後笨拙地穿針引線，雖然針腳粗陋卻格外認真。
為了維持生計，周行白天上山砍柴換錢，晚上回來還要修補漏雨的屋頂。某夜狂風大作掀翻了鍋碗瓢盆，他冒雪出去固定門窗回來時已成了個雪人。凌雪心疼極了，執意要替他揉搓僵硬的手：“你也是血肉之軀啊……”話未說完眼淚先掉了下來。周行慌忙用袖子給她擦臉：“別哭別哭，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可他自己也在偷偷吞嚥著咳嗽壓抑的聲音。
鎮上有傢俬塾缺先生，周行略通文墨便去應聘代課。每日上午教孩童識字唸書，下午還要幫人寫家書賬本賺取微薄酬勞。他把大部分收入都用來給凌雪買藥調理身子，自己依舊穿著那件補丁摞補丁的舊衣。孩子們很喜歡這位嚴肅又溫柔的老師，常偷偷塞給他野果蜜餞。
除夕之夜，二人守著微弱炭火相對無言。窗外爆竹聲此起彼伏映襯著屋內冷清孤寂。凌雪忽然起身翻出珍藏許久的紅紙剪窗花：“往年這個時候家裡都會貼滿這樣的花樣……”剪刀在她手中靈巧轉動，很快一幅喜鵲登梅圖躍然紙上。周行看得呆了片刻，忽然起身出門折了幾枝真梅花插進陶罐：“雖然沒有金樽玉盞，但梅花香自苦寒來。”
轉機出現在第二年春天。當時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許多舊案得以重審。周行暗中聯絡昔日同僚收集證據證明凌家清白。他喬裝打扮潛入京城多方奔走打探訊息，幾次險些暴露身份都化險為夷。
與此同時，凌雪也沒有坐以待斃。她憑藉記憶繪製出家中藏書閣密室機關圖——那裡藏著祖父留下的治國方略手稿。這份東西若呈交御覽或許能成為翻案關鍵。於是在一個暴雨傾盆的夜晚，兩人摸黑潛入已成廢墟的故居遺址。潮溼陰暗的環境中危機四伏，腐臭氣味令人作嘔。但他們相互扶持著破解重重機關最終找到了那本塵封已久的典籍。
回到京城後周行透過舊部關係將材料遞入宮中。年輕的皇帝正欲整頓朝綱樹立威信看到這些鐵證後龍顏大悅當即下令複查此案。經過三司會審終於查明所謂貪墨實為遭人構陷！原來幕後黑手竟是政敵勾結地方官員偽造賬目陷害忠良。真相大白那天滿朝譁然輿論鼎沸！
聖旨下達之日整個京城都轟動了。凌家不僅無罪釋放還恢復爵位賞賜豐厚。那些曾經落井下石的人紛紛上門賠罪卻被拒之門外。只有真正伸出援手的朋友得到了感激的目光。
洗刷冤屈後的凌家再度興盛起來。不同的是經歷過這場變故後全家人都褪去了往日驕奢之氣多了幾分沉穩內斂。作為長女的凌雪自然成為各方角逐聯姻的物件但她一一婉拒只說已有心上人。
這個決定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對方竟然是那個出身低微的侍衛周行！訊息傳開時議論紛紛有人說他不配也有人說真情可貴。但在朝堂之上面對群臣質疑時凌雪堅定地說：“若無周公子捨命相護妾身早已不在人世何談今日榮華？此生唯願與他共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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