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他嘀咕了一句,像是調侃,又像是感慨。
但想想也正常。
荷斯就是這樣,祂從不熱衷鋪張、喧譁與儀式感。若真是那種瞬移到荷斯白塔前,對著信徒們擺手演講,發個金光,自稱『吾即理性』之類的逼事,祂不屑也不屑做。
祂冷靜、剋制,簡潔到近乎殘酷。
起碼達克烏斯認識的荷斯干不出這事。
“你還好嗎?”他看著薩里爾,語氣自然地問道。
“非常好。”薩里爾點頭,聲音平靜,像從未有任何神降之事發生過一樣。
“那就好。”達克烏斯也點了點頭,神情未變,彷彿對方只是換了件衣服。他將視線轉了回去看向了自己的愛人,對著她點了點頭。
就在他落地的一瞬間,一隻手猝不及防地從旁邊伸來,搭上了他的肩膀。隨後,那隻手猛地發力,直接將他從原地薅了過去。
“你剛才是不是笑了?”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著某種無可奈何的怒意。
“有嗎?”達克烏斯露出一副純真的、懵懂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迷茫表情。整個人一臉我是誰,我在哪,我什麼都沒做的無辜狀態。
他沒有去問遠處明顯想裝作沒看到一切、試圖避開的德魯薩拉和塔凱亞兄妹。他們沒必要捲進來,沒意義,也毫無必要。
“有!而且笑得很大聲!”馬雷基斯同樣的沒有去問,而是繼續追擊,語氣越發惱怒,“大到我在下面都聽見了!”
被鉗制住的達克烏斯並不驚慌,他左腳向後滑出半步,右腳交叉支撐著,以維持身體平衡並儘量拉開與馬雷基斯的距離。他雙手緩緩高舉,動作優雅地伸向腦袋兩側,指尖併攏,將自己額頭兩邊的頭髮往中間推隴。
“睜大你的眼睛看看,長出來了。”面對達克烏斯的挑釁舉動,馬雷基斯用另一隻手指著自己的腦袋,幾乎是驕傲地宣佈。
達克烏斯看了過去,只見馬雷基斯的頭頂上,果然已經長出了一層細軟難察的絨毛,就像春天剛破土的小芽,脆弱,卻堅定。這代表著,『馬光頭』這個形象終將是階段性的,不可持續的。
他的表情變了,從驚訝過渡到失望,最後化為一個意味深長的嘆息,一聲沉重到讓空氣都彷彿低了幾個頻的嘆息。
馬雷基斯鬆開了他,但隨即瞪大了眼睛,依舊不依不饒地指著他,試圖再追擊一波。
“感覺怎麼樣?”達克烏斯見火候差不多,也換了個話題,語氣自然,彷彿剛才的抓扯只是一場朋友間的日常過招。
“一般。”馬雷基斯無所謂地說道,彷彿上一刻,他沒有做出什麼值得寫入精靈編年史,值得變成劇目反覆上演的行為,而只是吃了一頓飯,喝了點酒。
達克烏斯的表情再次變化,轉為毫不掩飾的鄙夷,他偏了偏頭,眼角挑起,嘴角微翹,譏諷意味十足地盯著身旁的馬雷基斯。
毫無疑問,馬雷基斯又裝了一個逼。
“接下來,你準備?”
“返回烈焰島。”馬雷基斯應得很乾脆,說話的同時,他的目光已經飄向了不遠處那群正開始紮營的白獅禁衛。隨後,他那無眉的眉頭微蹙,話鋒一轉,語氣中透著一絲懊惱和埋怨,“我都說了,你急什麼。達克烏斯,你每次都這樣。”
達克烏斯點了點頭,對馬雷基斯的牢騷選擇性失聰,完全不打算接話。隨即,他側過身,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艾吉雷瑟。
“伊姆瑞克在做什麼?”當艾吉雷瑟靠近後,他語調平穩地問道。
“龍脊山脈。”艾吉雷瑟壓低聲音,吐出了一個詞。
達克烏斯笑了,真心實意地笑了。他不是開心,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荒誕感在湧動,那種夾雜著無奈與洞察的諷刺,就像……
就像陳大將南下安南,發現猴子和法雞半斤對八兩,棋逢對手?臭棋簍子對臭棋簍子,鬥得天昏地暗,毫無章法,卻又極具看頭。
很明顯,就像之前商量的那樣,就像馬雷基斯說的那樣。
馬雷基斯準備返回烈焰島,當然不是為了挑戰自己的極限,第三次進入聖火。他此行的真正意義,是護送貝爾-哈索爾的靈柩去往死亡島,送別第十任鳳凰王,完成一位新任王者對前任的最後致敬與告別。(流程775章有講)
這是態度,是儀式,是政治行為的化身。
白獅禁衛和鳳凰守衛這兩支部隊,忠誠的根源完全不同,屬性互不相同。
白獅禁衛忠於的是鳳凰王本身,是那象徵王權的王座,而非王座上坐著的具體某人;鳳凰守衛錨定的是阿蘇焉,是神,是秩序本身。
但現在讓白獅禁衛馬上為馬雷基斯而戰,還是有點扯淡了。
所以得刷……
就像聲望設定一樣,原來雙方之間是仇恨,現在變成了冷淡,後續得刷,變成友好、尊敬、崇拜。
而當下最適合的聲望任務,就是馬雷基斯準備做的——護送貝爾-哈索爾,以最莊嚴肅穆的姿態完成一次政治儀式。在這個過程中,他會和白獅禁衛們訓練、競技、交流,讓他們看到一個不一樣的鳳凰王。
這是馬雷基斯最擅長的政治表演。
意義?
那可太有了。
一方面是給站在杜魯奇這一方的阿蘇爾們看的,讓他們看到馬雷基斯對貝爾-哈索爾的尊重。而在政治上,這是馬雷基斯對阿蘇爾的尊重,是對傳統的尊重,再給阿蘇爾們吃顆定心丸。
這也是他宣稱自己是第十一任鳳凰王,而不是第二任鳳凰王,從貝爾-夏納到貝爾-哈索爾都是偽王的原因。
一方面,白獅禁衛雖然只有一千人,杜魯奇抽出一支軍團就能將其消滅,但這僅僅是軍事上,而軍事只是政治的延伸和手段。
白獅禁衛在精靈政治版圖上的象徵意義無法估量,他們是權力合法性的認證,是阿蘇爾傳統的延續,是鳳凰王抵禦危險的最後一道防線。
試想一下,當這支充滿象徵意味的部隊,與鳳凰守衛一同站在馬雷基斯身旁,那種畫面會帶來怎樣的震盪?會產生什麼影響?
雖然還稱不上是王炸,但這一步,就效果而言,已經近乎一記精準的組合拳。
雖然不具備那種高維干涉概念神的威能,也沒有遊戲機制中那種點一個按鍵、按下一個決議就能瞬間改變所有人信仰、文化、政治立場的快捷與暴力,但……它同樣能發揮巨大的作用,能在滾滾洪流之中,用一枚石子掀起漣漪,而後引爆迴響。
查瑞斯王國的阿蘇爾顯貴們會搖擺嗎?可能會,也可能不會,這階級與利益結構的問題。
顯貴們有他們自己的盤算、自身的利益、家族的訴求、歷史的立場。他們可以動搖,也可以堅守,哪怕只是為了等待一個更合適的下注時機。
但如果這條信任鏈條往下延伸,延伸至平民階層呢。
如果讓查瑞斯的平民們選擇未來的道路,那他們一定會選擇進入千里挑一的白獅禁衛。千里挑一的門檻並沒有讓他們望而卻步,因為這是一道看得見的出路,是改變命運的階梯。
這激發了更多人『證明自己』的意志,只要能成為白獅禁衛,就意味著可以脫離出身的限制,擁有發聲的資格,獲得榮耀、地位乃至身份的再造。
所以,如果有一天,當白獅禁衛站在一支由查瑞斯王國平民組成的軍隊前,會發生什麼?
而且,這還不只是查瑞斯王國的區域性問題。
其他站在攝者王一側的阿蘇爾顯貴,以及那些被時代裹挾、幾乎沒有選擇權的阿蘇爾平民,也會開始動搖。
為什麼?
因為白獅禁衛代表的是『正統性』。
而達克烏斯之所以問伊姆瑞克的動向,是因為他擔心伊姆瑞克會做些什麼。
比如,強行踏上烈焰島,效仿他的祖輩卡加1和卡加2那樣,加冕為鳳凰王。或者,在得知訊息後,心態失衡直接對艦隊發動突襲。
而杜魯奇這邊也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暗中佈局,引蛇出洞,將伊姆瑞克引出來,反將一軍。
結果……
這是何等的臥龍鳳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