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外的青石板還沾著碎匾的木屑,幾個孩童蹲在地上撿著“德被鄉鄰”的金字殘片當寶貝。
宋明允叼著根狗尾巴草,看那幾個小崽子為半塊“被”字爭得面紅耳赤,忽然彎腰從袖裡摸出塊糖,往最高的小娃手裡一塞:“拿這字去換糖葫蘆,保管能多騙兩顆山楂。”小娃眼睛亮得像星星,攥著糖片子撒腿跑了。
張老三抱著寫板湊過來,墨汁未乾:“大人,百姓都散了。”宋明允瞥了眼滿地狼藉的碎木,指尖碾起點木屑——檀香味濃烈,正是崔府去年新雕的匾。
他眯起眼,從懷中取出銀勺,勺柄暗褐斑駁——前日服藥時,它突然變黑。
“送去城南孫大夫處化驗。”他將銀勺交予張老三,壓低嗓音,“我昨日飲下的安神湯裡有烏頭鹼味,孫大夫診脈時手直抖,你說巧不巧?”張老三眉頭緊鎖,片刻後恍然大悟:“大人是說……毒是孫大夫下的?”
“系統提示‘查明投毒者加五年壽命’,我總得給閻王爺省點賬。”宋明允輕扯官服,在寫板上唰唰寫下:“今日之事,暫告一段。”筆跡未乾,他忽地將寫板塞進張老三懷裡,指向街角縮成一團的孫大夫——那老頭正盯著銀勺發愣,白鬚如風中亂草。
夜幕降臨,城南藥鋪後巷瀰漫著焦糊氣息,藥罐中的當歸湯早已熬成黑炭。
孫大夫縮在牆根扒拉磚縫,正欲翻牆而逃,頭頂突現燈籠光。
張老三舉燈逼近,影子如罩:“孫大夫這是打算去太醫院報到?可崔尚書的許諾,怕是要從大理寺大牢領出來吧?”
孫大夫腿軟跪地,磕頭如搗蒜:“是崔尚書說保舉我當御醫!我才在安神散裡摻了曼陀羅……李公子根本沒瘋,是裝的!”他淚涕交加,哀求饒命,願作證人。
宋明允蹲於巷口,借火摺子翻查藥櫃——最深處木匣內,整齊碼放著崔明遠的手札,墨跡猶新。
他用銀勺挑起一張紙,衝張老三挑眉:“系統提示‘獲取偽證加三年壽命’,這買賣划算。”轉頭又在寫板上寫道:“你既想當官,那就遂你所願——送大理寺。”衙役拖走哭嚎的孫大夫時,宋明允瞥見其懷中滑落金算盤,珠串刻著“崔府”二字。
“大人,小福回來了!”院外傳來張老三的喊聲。
小福氣喘吁吁奔入:“崔府偏門今早進了個刀疤臉!是劉二,昨天還在賭坊輸光了褲衩!”宋明允含著陳皮,指節輕叩案几——前日中毒時,劉二正扛菜筐在衙門口晃悠。
“放風聲。”他在寫板上寫道,“就說縣令中毒是寒門考生所為,證據確鑿。”張老三瞪眼:“這不是幫崔家甩鍋?”
宋明允將寫板推過去,上面添了行小字:“崔老頭要臉,寒門要命,他護著方伯謙,總得有人當替死鬼。”
次日茶館喧譁,說書人拍響醒木:“聽說宋縣令中的是周小禾那撥窮酸考生下的毒!”人群議論紛紛,崔府朱門卻悄然開啟——崔明遠握盞的手青筋暴起,茶水潑灑繡金團花,暈開一抹暗黃:“劉二呢?”
劉二蜷縮在柴房草堆,冷汗浸透刀疤。
他跪地叩首,草屑紛飛:“是方大人讓小的動手的!他說您不願事態擴大,讓我下毒於安神湯……”崔明遠怒摔茶盞,碎片扎入劉二小腿,血染草葉:“方伯謙倒是會做人情!”他拂袖而去,“關柴房,明日處置。”
深夜,崔府如黑棺沉寂,唯柴房窗欞透出微光。
張老三扮作挑夫,挑著蘿蔔晃至後門,守衛打哈欠:“又送菜?”他嘿嘿一笑:“崔府廚子嘴刁,非說此蘿蔔水分足。”趁守衛轉身,他迅速從破窗投入一封蠟印密信。
劉二顫抖著拾起,看清封皮上的崔府私印,拆開見字,淚如雨下:“你若守口如瓶,崔家必保你全家平安。”他貼信於胸口,喃喃自語:“原來老爺沒放棄我……原來我還有用。”
槐樹之上,宋明允伏身抱枝,月光壓低帽簷。
張老三從牆根冒頭,比了個“成”字手勢,宋明允嘴角微揚,翻身躍上屋脊。
“大人,城南官道有動靜!”小福急促的聲音撞入院中。
宋明允正往茶盞撒枸杞,手一頓——系統任務彈出:“欽差將至,注意隱藏線索。”他端起茶盞,看茶葉打著旋兒,忽而笑出聲:“崔老頭的救兵到了?”
衙門外馬蹄聲漸近,張老三掀簾稟報:“大人,城外來了一輛青呢轎,旗杆上挑著禮部飛魚旗。”宋明允放下茶盞,茶沫在寫板上暈開一團墨跡。
他取出銀勺,迎月細觀——那褐色漬泛著冷光,似未燃盡的餘燼。
“把孫大夫的藥櫃抬到公堂。”他整理官服,狗尾巴草在唇邊輕輕搖晃,“該讓欽差看看,太醫院的御醫,是怎麼給瘋病開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