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歲冬月,崔府的管家說'寒門要多摻料',小人就...就往寒門墨里加了砒霜。\"他舉起賬冊,\"這是小人偷偷記的賬,每筆銀子都寫著'崔府墨款'。\"
趙崇突然撲過去要搶賬冊,被殿前侍衛按回地上。
他脖子上的青筋跳得像條蛇:\"你...你血口噴人!
崔閣老那是...那是體恤寒門學子!\"
\"體恤?\"宋明允冷笑,\"陳二狗毒發時攥著墨錠喊'疼',周小禾她娘沒錢買棺材,只能停在義莊——這就是崔閣老的體恤?\"他轉向丹墀下跪著的老周,\"老周,你來說說,是誰讓你把毒墨送到寒門手裡的?\"
老周是安平縣的書吏,此刻哭得滿臉是淚:\"是趙大人!
他說'寒門用松風堂的墨有賞',小的就...就挨家挨戶送。
小的以為是好事,誰知道那墨裡有毒啊!\"他重重叩首,額頭撞在地上的聲音像敲鼓,\"小的該死!
小的該死!\"
趙崇突然癱在地上,嘴裡只剩重複的\"完了完了\"。
宋明允望著他,想起在安平縣衙後堂,趙崇說\"我也是被逼的\"——原來這\"逼\",是五品通判的官印,是崔閣老的權勢。
他轉頭看向丹墀外,林阿牛和周小禾正跪在雨裡。
林阿牛的破毛筆別在腰間,周小禾懷裡還揣著他買的糖蒸酥酪紙包。
\"陛下,\"宋明允提高聲音,\"科舉是寒門的梯子,不是權貴的篩子。
若這梯子被人抽了釘,被人灌了毒,那天下寒士,還敢往上爬麼?\"
殿上靜得能聽見龍涎香燒盡的噼啪聲。
皇帝摘下冕旒,露出鬢角的白髮。
他盯著宋明允,目光像把刀,卻在掃過林阿牛和周小禾時軟了軟:\"宋明允,你可知崔明遠是三朝老臣?\"
\"臣知。\"
\"你可知參他的人,沒幾個有好下場?\"
皇帝突然笑了:\"好個'臣知'。\"他轉向趙崇,\"趙崇,你可知朕最恨什麼?\"趙崇抖得說不出話,\"朕最恨有人把朝堂當賭場,把寒門當籌碼。\"他拍了下龍椅扶手,\"著大理寺徹查崔明遠,趙崇交刑部,其餘從犯一併收押!\"
退朝時,宋明允在丹墀邊遇見周小禾。
她舉著個油紙包,裡面是涼透的糖蒸酥酪:\"大人,這是陳二狗最愛吃的。
他說...他說等中了舉,要請你吃全京城的糖蒸酥酪。\"
宋明允接過紙包,指尖觸到包底的墨漬——是陳二狗撿的那支破毛筆蹭的。
他望著殿外漸起的風,想起趙崇在囚車裡說的\"官場規矩\",想起崔明遠在京中的深宅大院。
雨絲落進他的衣領,涼絲絲的,倒讓他想起前世解剖室的福爾馬林味——有些真相,總得見了光,才不會發臭。
\"小禾,\"他蹲下來幫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你和阿牛好好讀書。
等崔明遠的案子結了,我帶你們去吃全京城的糖蒸酥酪。\"
而此刻的崔府,正有個灰衣僕人跪在書房裡。
他捧著個漆盒,盒中是半塊染血的玉——那是靖安王舊部的標記。
\"宋明允審了趙崇,\"僕人壓低聲音,\"他要查的,可不止科舉案。\"
崔明遠摸著玉上的血痕,嘴角扯出半道冷笑:\"那就讓他查。\"他望向窗外陰雲,\"這潭水,越深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