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三的枯瘦手指掀開蓋屍布時,指甲縫裡還沾著墓道的泥。
他湊近陳二狗的臉,突然倒抽冷氣:\"指甲發紺,瞳孔散大...這是急性中毒!\"說著翻出懷裡的《洗冤集錄》,泛黃的紙頁嘩啦啦響,\"《毒草殺》篇載:烏頭鹼入喉,三息麻舌,五息攻心...和這症狀一模一樣!\"
\"烏頭鹼?\"宋明允摸出驗屍箱裡的銀勺,輕輕刮取死者嘴角殘墨,\"可烏頭鹼有苦味,他喝墨汁?\"銀勺浸入隨身攜帶的醋液裡,攪拌兩下——水面浮起星星點點的藍沫,像撒了把碎靛青。
\"墨汁里加了烏頭鹼。\"他聲音冷下來,銀勺\"當\"地敲在案几上,\"誰負責發公墨?\"
王典史的臉瞬間白得像張草紙,喉結上下滾動,半天憋出句\"小的...小的不清楚\"。
\"宋縣令!\"
一道冷喝從廊外傳來。
方伯謙踩著官靴進來,山羊鬍抖得像被風吹亂的草,腰間玉扳指撞在桌角發出脆響,\"試院屬禮部轄地,你一個縣令越權查案,不怕...\"
\"怕什麼?\"宋明允把烏紗帽\"啪\"地摔在桌上,帽翅彈了兩彈,驚得廊下麻雀撲稜稜飛起來,\"陳二狗死在安平縣地面,我便是他的父母官!\"他掀起蓋屍布,露出陳二狗懷裡半塊冷饃,饃上墨漬還帶著溼意,\"你說這是意外?
那好,我且問你——\"他指尖點向死者指腹的薄繭,\"這孩子握筆十年,磨墨手法比你家公子還熟,怎會喝墨汁?\"
方伯謙的山羊鬍僵在半空。
王典史偷偷往後挪了兩步,後背貼上門框直冒冷汗。
\"去墨房。\"宋明允抄起驗屍箱,銀勺在掌心顛了顛,\"從磨墨的、送墨的,到管墨的——\"他掃過眾人,目光像把淬了冰的刀,\"一個都別想躲。\"
王典史喉結動了動,抬手指向後院那扇青木門。
門楣上\"墨房\"二字被蟲蛀得缺了半形,門縫裡飄出股濃郁墨香,混著點若有若無的苦味兒——像極了前世實驗室裡,烏頭鹼晶體在試管中析出時的氣味。
宋明允摸出銀勺,在指尖轉了個圈。
這把跟著他破過二十三個案子的老夥計,今兒怕是要沾新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