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背叛
太一不聿的瞳孔微微緊縮。
像是無法反應過來,聲音乾澀地擠出幾個字,“那裡……不是已經……”
唐玉箋手指的方向明明只是一具屍體,明明什麼都沒有。
無聲無息,不會動,不會說話,沒有感情。
和她甚至魂體不符,應該不是她真正的身體。
那具身體在她開口之後生出了五官,是千年前她用過的那張臉。
眼睛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可一股前所未有的心慌猛地攫住了他,比任何禁咒加身都更讓他恐懼。喉間腥甜上湧,血跡自他唇齒間溢位,他卻渾然不覺,只是下意識向前邁了一步,想要看清那懸吊的身影。
的確。
她已經死了。
這不過是一具空洞的皮囊,太一不聿什麼也感覺不到。
可唐玉箋說,“我一直在那裡。”
那雙眼明明空洞無物,可就在這一剎那,他竟荒謬地覺得,那裡面似乎有了一絲極微弱的活氣。
好像錯覺“她”正在看向面前那座琉璃塔。
是幻術嗎?
是夢境趁他心神失守,控制了他的感知,就像化境中千千萬萬的亡魂一樣。
就在這時,他聽見她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像是有些茫然,“我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離開。”
“我一直能看到你。”
呼吸停了。
周遭所有的嘈雜似乎都已隱去。
太一不聿面上神情一空,臉色頓時褪盡血色。
他曾為了再見她一面,無所不用其極。
在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裡,對他而言,世間萬物都失去了意義。
唯餘兩件事支撐著他殘存的神智,復仇,與復活她。
太一不聿瘋狂地蒐集天下所有的夢妖,將自己一遍遍放逐在和她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沉溺其中,難以自拔。他甚至想過徹底摧毀現實,讓這唯一的能與她相伴的黃粱美夢,成為新的六界。
為了復活她,他嘗試各種禁術,掠奪世間法寶,沾染無數鮮血。
他求得她重活一次,可凡人之軀終究太過脆弱,她又一次,在他手下被奪走生命。
天道好像刻意為之,如果命定要將他生命裡唯一的溫暖奪走,如果他註定無法再見到她,那就要毀滅一切。
反正,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連那點支撐著他的虛妄也失去了,不摧毀一切,那他即便一次次復活她,也在重複不斷失去的過程。
在上百年的漫長折磨裡,他終於一點一點地逼瘋了自己,親手造出化境,淪為一個令六界聞之色變的瘋子。
他要掌控六界生殺予奪的權利,改寫天道,重塑天地。
他要……
一股撕心裂肺的劇痛瞬間席捲全身,太一不聿伸出手,修長的指尖痙攣,下意識的想抓住唐玉箋的衣袖。
想痛呼,想流淚,睜大了猩紅的眼睛,聲音卻被看不見的繩索死死堵在喉嚨裡。
劇烈的痛楚衝擊著他的耳膜,世界只剩下一片嗡鳴。
彷彿只是幾秒,又像過了一千年。
唐玉箋握住他那隻快要落空的手。
時間失去了意義。
-
與此同時,在這場一千年前的夢境之外,另一重夢境裡。
琴師正在焚盡眼前的一切。
頭頂是渾濁不見星月的黑天,腳下霧氣瀰漫,遠處影影綽綽盡是些歪歪扭扭的樓閣飛簷,那些建築像是活物般在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蠕動、變形,簷角下掛著的破舊燈籠,發出幽幽的青光,如同鬼眼。
這裡是魔域。
是無盡海。
在此之前,琴師已經毀掉了無數個夢境。
在這短暫的幾重夢境裡,他目睹了太多難以承受的畫面。
此刻甚至不再多看一眼周遭場景,只是一個抬手,無邊業火便自虛空中翻湧而出,如同決堤的紅河,目光所及的所有存在就都被毀滅吞噬。
亭臺樓閣,花草樹木,流雲湖泊,盡數化作青煙。
周遭那些影影綽綽,自以為還真實“活著”的生靈,此刻都像被他嚇到。
它們本是夢境與執念的產物,依託於此境而生,化虛為實,也不知道和他有什麼仇什麼怨,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這樣一個隨便就能摧毀天地漠視規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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