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律山神來不及震驚,神魂立即遁入大地,落在一株長在懸崖峭壁的松子樹上,神魂歸位,魂安魄寧。
那一點仙人香火,如天華流眄,降神陶津,通明三關,炁溢丹田!掙扎百年,破而不得的甲子之境,此時轟然大開,滾滾如江海,湧入四肢百骸!懸崖之上,松子樹迎風招展,紫光螢野,耀英霄輝。
綿延數十里的老律山脈,嗡嗡顫鳴,驚得無數野獸,伏地顫鳴,跪拜山靈。
這一刻,山中不知多少精怪,驚恐的竄出巢穴,仰望那隱於霧海之中斷崖,心神激盪。
良久,異象漸去。
紮根斷壁之上的松子樹,抽出根系,攀爬上崖,枝丫收縮,針葉併攏,不過彈指間,化為一名身穿綠袍的中年男子。
“八十年,八十年,終於成了!”
“哈哈哈……”
老律山神仰天大笑,激動的渾身顫抖。
登階甲子有餘,日日夜夜,為了獲得鄉民敕封,他是使碎六葉連肝肺,用盡三毛七孔心。
三十年,甲子圓滿。
四十年,科儀成型。
至此之後,任他如何努力,彷彿總有一道天塹,橫亙於成神臺階之前。
他這才意識到,天下大川千千萬,為何山嶽之神,卻那麼稀少。
終究是人力有時而窮。
天道不垂憐,任你費盡心機,也不過徒增笑耳。
也終於明白,黑龍王為何敢橫徵暴斂,肆意欺辱。
山神,不是那麼好成的。
怎料,在他近乎絕望,苟且於山野之時,竟一朝得道,位列仙班!
端是:
仙人忽降敕封至,山神登階步雲霄。
想到仙人,老律山神心神一動,老律山內,縮地成寸,須臾間,身影出現在山麓石壁處,
交織於暗夜和黎明前的老律山,依舊沉溺於深邃而靜謐的黑暗。
祭香臺上,一點香火,幽幽而燃。
老律山神望去,只覺縱是千千晚星,不敵灼灼檀光。
一隻松鼠從樹上跳下,搖著大尾巴,落上他的肩頭,行至耳旁,人立而起,吱吱私語。
老律山神聽著聽著,瞳孔陡然舒張:“你是說,上香之人是陸無咎?”
松鼠點頭,老律山神猶一臉難以置信,再次確認似的問道:
“你領路的弱冠道士?”
松鼠再次鄭重點頭。
老律山神呆住了。
那個腳步虛浮,闇弱無氣的道人,是仙人?
他、他是仙人?一種無法言語的荒謬感,自老律山神心中冒出,讓他心旌搖曳,百感交集。
思緒徜徉間,忽然又覺得,陸無咎的言行,也確實完美體現了仙人。
仙人就該這樣!
既是仙人,肉眼凡胎,又怎能認識?
凡人以衣冠取人,他縱然修得甲子修為,還不是也在以貌取人?神仙當面而不知,如此有眼無珠,難怪百年難登山神!老律山神長長吸了一口氣,轉身邁步就要去拜訪陸無咎,方行數十步,忽然又停下腳步。
陸先生若真想挾功自傲,之前在斷崖上,就會出手了。
又何必離開之後,點香敕封?多半是瞧他被人欺辱,於心不忍,這才事後出手相助。
現在過去,豈不成了趨炎附勢之人?老律山神想到這,轉身欲返回,又停下腳步。
心想:這般回去,裝作不知,未免太沒禮數,縱然仙人不在意,以後怕是也無緣仙緣。
一時間,老律山神方寸大亂,來回踱步,琢磨許久,才有了主意。
……
……
奉上一支香火的陸無咎,剛剛走到山道岔口,忽感老律山氣場大亂。
回頭望去,沉沉暮色下,隱見山中有紫光熒熒。山中更有隆隆之聲,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