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萬物初醒。
蒸騰的晨霧被海風撕成了絮狀,掛在山巒深澗之間,彷彿雲夢之鄉。
伍雅志卻無心欣賞,他目光掠過遠處彷彿與雲海相融的大海,落在站在斷崖邊的摯友張季川身上,一臉震驚道:
“你當真要去投靠十八海域?”
張季川滿頭灰髮,隨意紮起的道髻,在玉簪襯托下,更顯凌亂蒼老。
他笑著微微側首,看向好友:“是啊,你呢,要不要一起走?”
“你、你瘋了!與仙庭作對,你不想活了。”
“我縱然不做對,又能活?”
伍雅志一愣,下意識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張季川笑道:“貧道十六歲入道,幾經起落,如今縱然修為二十載修為,終究還是要死了,我不想死,所以我想去十八海域試試。”
伍雅志終於恍然大悟,十八海域釋出清君側之後,便廣發英雄帖,招賢納士。
據說,只要投靠十八海域,就能獲得三月壽元。
這讓不少人散修蠢蠢欲動。
“壽元之事,虛無縹緲,你也信十八海域的鬼話?”
“他若撒謊,只會自絕於天下!”
“可你才五十啊,眼下大爭之世,未嘗不能位列仙班,輪迴重修,又何必冒險求那壽元?”
“在仙庭不是冒險?”
“仙庭坐擁九大玄門……”
“那跟你我有什麼關係?你我難道就不用衝在一線?”
“可終究是仙庭勝算更大。”
“海御宗主已然登階五甲,手下更有十八頭四甲海妖,論實力遠超仙庭。”
“仙庭還有昊天上帝……”
“這是小世界,昊天上帝降臨不了,縱然降臨也不過五甲修為。海御宗主已然立於不敗之地,這天下,必將一分為二,陸地歸天師,東海歸水官。”
張季川斬釘截鐵,看似說給摯友聽,實際上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伍雅志默然無言。
許久,拱手道:“他日再見,你我是敵非友,保重!”
張季川默然無言,許久,作揖回禮,縱身跳下斷崖,消失於晨霧之中。
伍雅志沉默許久,轉身離去。
這一天,類似一幕,在九道之地時有上演。
隨著十八海域釋出清君側,壽元厚賞之下,不知多少人蠢蠢欲動,更有甚者已然投靠而去。
相較於仙庭虛無縹緲的輪迴重修,十八海域肉眼可見的壽元,對於一些大限將至之人來說,無疑更加具有吸引力。
最重要的是,十八海域展現而出的實力,在明面上並不弱於仙庭,又有盧峻這位同樣修得五甲道行的大修鎮壓,自然引來無數擁躉者,此消彼長之下,反倒令仙庭中不少人心生彷徨之感!
這點玄兵司君六壬仙師感受最為清晰!他匆匆叩開天師府,言簡意賅道:“天師,大事不妙,自從逆黨以壽元為賞賜,招兵買馬之後,玄兵司招募便大不如前,按照眼前趨勢發展下去,恐兵源不足!”
說著,遞上一枚玉簡,其內詳細介紹事情經過。
“嗯?”
陸無咎眉頭一皺,待神念掃過玉簡,臉色微微一沉。
尚未淬火的劍鋒,終究少了七分鋒芒。
仙庭的建立,終究未經歷鮮血和死亡,以至於玄兵司的兵源質量良莠不齊。
眼下戰事突起,也只能臨時招募。
怎料,隨著十八海域的清君側,民間報名熱情,遠遠低於仙庭的想象。
各大宮觀多持觀望態度!
“天師,民間之所以如此態度,依卑職所見,還是輪迴重生門檻太高,遠不如壽元來的清晰可見。所以報名熱情並不高,您看,可否下調門檻?”
六壬仙師試探問道。
可不是,輪迴重生所需功德極高,這上了戰場,辛辛苦苦積攢的功德,說不定還不夠輪迴重生的,大家自然缺少熱情。
有件事,六壬仙師還沒說。
那就是,莫說民間缺乏熱情,就是玄兵司士兵也是士氣低落。
仙庭,終究還是草創的草臺班子。
陸無咎陷入了沉吟,許久道:“以壽元對抗輪迴,也算是針尖對麥芒。這樣,所有參軍之人前往前線之人,皆享用一次輪迴重生名額。”
此言一出,六壬仙師瞳孔舒張,大喜道:“天師英明!”
陸無咎面無表情,這是英明嗎?這分明是被逼得不得已而為之。
這口子一開,參軍之人必然激增,只是戰死之後,該如何善後?
全部投胎人間?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陸無咎總覺得有傷天和,畢竟戰事一起,死亡人數必然數以千萬計,如此規模,以九道之地人口,消化起來易如反掌,只是頻率太高,恐引發人間動盪。
要知道,在一些權貴擁有初夜權的地方,民間女子第一胎往往都是直接摔死。
如果民間發現,自己淪為生育機器,只怕任何表現異常的胎兒,都有可能遭到屠殺。
誠然仙庭可以給予補償,但陸無咎依舊擔心極端情況發生。
——人性從來都是感性的。
‘若能有人造子宮之類的法術就好了。’
想到這,陸無咎突然生出一個大膽想法。
在送走六壬仙師之後,他身影一閃,出現在斷魂崖,伸手虛空一點,一點墨水浮出,迅速蘊散而開,化為一名身懷六甲的女子。
陸無咎上下打量一番,隨即抓來一頭殘魂,丟入斷魂崖。
雲蒸霧煉之下,殘魂迅速化為一縷魂水,落入輪迴通道。
只是這一次,陸無咎卻有意干涉而起,將投胎通道指向眼前畫中女子。
旋即,殘魂墜入通道。
陸無咎緊張起來,目光死死盯著眼前畫中女子,他可以清楚感受到,一縷殘魂落入畫中女子體內,彷彿與那“以假亂真”胎氣融合。
只是這一次,沒有任何先天元炁反饋。
“成了麼?”
陸無咎心臟咚咚直跳。
正要操控畫中女子分娩,卻見那一縷殘魂倏然快速衰敗,不過頃刻間化為一縷灰燼,消失於天地之間。
“這是……”
陸無咎眉頭暗皺:“這是因為缺少先天元炁滋養的緣故?”
他略一沉吟,隨後揮去眼前畫中人,再次虛空一點,凝聚出一道畫中人。
不同的是,這次畫中人體內先天元炁無比淳厚,甚至堪稱澎湃。
陸無咎隨即再次攝來一頭殘魂,投入斷魂崖,隨著殘魂穿過輪迴通道,落入畫中人體內,陸無咎心臟立即懸了起來。
一息、三息、五息……一炷香。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縷殘魂不僅沒有衰竭跡象,反倒茁壯成長起來。
“果然是殘魂之故!”
陸無咎大喜,隨即施法催生。少頃,一名嬰兒呱呱墜地,陸無咎卻瞳孔驟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