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時間一晃而過。
正午之時,巨大的【遁地鱗】泛起了玄光,悄無聲息地鑽入泥沼之中。
自那晚在狐毛島上擺了一道鴻門宴之後,眾人都沒再下過船,畢竟這初來乍到的地方還是小心為妙,隨意出去闖蕩,實在有些太過冒險。
聽掘地巫的所說,此去千星萬島湖還有三日,路程不下萬里,許伯陽不禁感慨這諸汾之野幅員之遼闊,比之青神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三日都相安無事,閒暇之餘,許伯陽坐在房中苦練“坐火”、“順風”、“千里”三個術法。
“坐火”一術,尤為艱難,要淬鍊肉身,不懼火焰,他拍出一道「火球符」,將火球一分為八,控制在四周上下,在默運“坐火術”的運氣法訣,以此來抵抗烈火的焚燒。
許伯恩和許伯曉在旁邊瞧著,無不心驚膽顫,只見自家大兄每日懸浮在半空,坐在火中不斷經受熊熊大火的燃燒,宛如一個火人一般,心中真是又擔心又敬佩。
對於伯恩和伯曉,許伯陽已經問過趙靈官,按照趙靈官的意思,只消守口如瓶,只消不被仙宗紫府真人發覺【紫微命宮】的秘密,經書傳授給家中靈犀子問題不大。
既然來到了諸汾之野,遠離青神,去哪裡碰什麼仙宗紫府真人,所以許伯陽打算傳授他們《天皞道啟常說經注》。
只不過眼下還在路上,諸事還沒有議定,萬一和蘇家的事情黃了,恐怕還得回到去三千書院這條路子上,就是不知道這書院傳得是何種道法,道法之間會不會有衝突,再加上書院裡人多眼雜,貿然傳下這【紫微命宮】的秘法只怕不妥,畢竟兩個孩子都太小,萬一管不住自己的嘴,到時候就怕弄巧成拙。
故而此事還急不得,只能等過去走一步看一步。
忽忽便過了三日,這日傍晚【遁地鱗】終於浮出水面,停靠在一座小島外面的碼頭上。
許伯陽提前收拾好行李,收入儲物袋中,戴上面具,等一停穩,便牽著伯恩和伯曉下船。
甫一出艙,黃昏之時,整座小島都被鍍得金黃一片,只見島上鬱郁蒼蒼,廟宇佛塔,層層迭迭,耳邊傳來悠揚鐘聲和梵音陣陣。
一個光頭小沙彌,唇紅齒白,穿著一掛金黃袈裟,站在碼頭上,雙手合十,含笑晏晏。
“阿彌陀佛!諸位施主遠道而來,還讓雷迦山蓬蓽生輝,山不見我,我自來見山,如今山門已至,佛門大開,有緣人何不上去求個有緣法?”
許伯陽瞧得一愣,這是他第一次在這個世界瞧見佛門寺廟,但見這沙彌不過十六七歲,一口梵音輕輕吐出,震得空中嗡嗡作響,每一個字都在耳邊縈繞,攝人心魂。
許伯曉一臉好奇地瞧著這小和尚,漸漸臉上露出痴迷之色,輕聲說道:
“大兄,要不我們上去看看?”
許伯陽聽得一驚,體內靈氣暗中渡入她體內,轉了一圈,方才見她神色恢復清明,捂住小口,小眼中露出懼怕之色。
這時張觀致帶著黃犬面具走了過來,低聲道:“這些禿驢又來蠱惑人心,你們跟我走!”
許伯陽一直擔心【遁地鱗】靠岸時被張觀致給跑了,匆匆忙忙趕出來,沒想到才出艙門之時,已然發現蘇氏兄妹早已笑眯眯地站在了張觀致的身旁。
不覺會心一笑,當下帶著兩小兒跟上腳步。
出來之後,才發現這個碼頭竟然站著不少人,都是各自隱藏身份,瞧著這樣子竟然是等著坐船。
隨便瞟了兩眼,只見張觀致走到小沙彌面前,雙手合十一禮,說道:“路過!隨緣!”
說罷取出三枚靈石,躬身放在小沙彌腳下,隨即昂首離開。
眾人這才發現這個小沙彌腳下放著一個黃銅缽盂。
許伯陽和蘇氏兄妹瞧了瞧這沙彌,對視了一眼,大致明白了怎麼回事,各自按人數取了靈石,按照張觀致的路數,依葫蘆畫瓢,相繼從旁邊走過。
後續的乘客都是如此,正當此時,身後傳來掘地巫的聲音:“諸位,到站千星萬島湖的雷迦山,前往無壁城的朋友請勿下船,新來的朋友請買票上船!另外【遁地鱗】每半年會路過一次雷迦山,若要回青神的朋友,自己收好令鑑算好時間,最遲不得超過兩年,超了過時不候,重新計價。”
“諸位,山高水長,一路走好!”
許伯陽聽著掘地巫流利的口齒,想來這掘地巫與搬山鼠在這行已經幹了不知道多少年,早就已經駕輕就熟,難怪孫戈威拍著胸膛,推崇備至。
這一趟下來,價格是貴,但安全還真是安全,簡直不費吹灰之力,毫髮無損的就從青神邊境一路來到了千星萬島湖,若是自己長途跋涉,此刻還不知道在哪個山旮旯裡帶著孩子啃著乾糧。
這麼遠的距離,縱然操縱飛劍日行千里,也難以抵得過【遁地鱗】在地底的不捨晝夜,最重要是,一路上還要擔驚受怕。
人來人往中,許伯陽一行人跟隨張觀致穿過碼頭,來到另外一邊渡口。
“許兄,張兄盛情邀請我們去他家坐坐,我不好推辭。”
蘇顏露一邊走著,一邊低聲說了一句。
許伯陽朗聲一笑,拱手道:“張兄真是好客之人,如此,那我們便卻之不恭了。”
張觀致乾笑一聲,笑聲中似乎透著一絲無奈,“無妨無妨,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以後常來常往都是常事。”
“諸位,從這雷迦島去到我家無歧島還需向西三日,這大湖茫茫,卻是隻能施展法器過去,不知二位…”
“巧了。”
蘇顏露笑了一聲,腰間一拍,從儲物袋中取出一艘精緻小巧的三桅帆船託在手中,一如製作給幼兒玩的木製玩具,通體瑩瑩泛著黃光,
“我正好有一件靈舟法器,名叫【濟滄海】,放在儲物袋裡吃灰多年,剛好拿出來曬曬太陽。”
張觀致一瞧見這船登時身子一震,乾笑道:“蘇兄家中富饒,如此甚好!那我們便一同前往吧!”
面具之下卻是叫苦不迭,這千星萬島湖極大,島嶼數以萬計,經過那晚的鴻門宴,張觀致算是瞧清了這二人都不是善茬,哪能讓別家人知曉自己島嶼所在,他本想趁著各家施展法器趕路之時,趁機鑽空子溜之大吉,沒想到蘇顏露棋先一著,斷了後路。
如此自己帶著兩個孩子,想要逃出他三人的掌心,只怕是難如登天。
“嗯,張兄說的極是。”
蘇顏露隨手一甩,那艘小船便飄飄忽忽飛到水上,甫一落水,瞬間變大了數倍,桅杆高聳,船頭巍峨,簡直奇技淫巧,美輪美奐。
“請吧!張公子。”蘇顏露笑了一聲,伸手示意。
張觀致呵呵笑了一聲,點頭示意,當下苦著臉帶著自己孩子飛上了帆船。
瞧著張觀致吃癟,許伯陽在旁瞧得暗自好笑,想不到這蘇家名為裴家小族,修為實力不算強,卻是家底豐厚,這般法器都能信手捏來,看來真有在諸汾之野立足的實力,心中不免有欣喜幾分,當下一拱手,拉著伯恩和伯曉飛上甲板。
正當此時,忽然身後傳來一個略帶詢問的聲音。
“諸位前輩,不知可否搭一段路?”
眾人驀然回頭,不遠處站著兩人,卻發現是之前在毒龍嶺坐在樹尖前的那一大一小,大家一同乘坐【遁地鱗】來到此處,不想此人也是在此下船。
許伯陽瞧了一眼這人,戴著一個烏鴉面具,身材微微有些胖,渾身都是黑色棉衣,牽著一個白衣小孩,卻是長得文文靜靜。
蘇顏露饒有興致瞧著這個不速之客,上下打量一番,方才淡淡道:“足下這一路上藏頭露尾,悄悄咪咪,打量我們許久,蘇某初來乍到,本不想惹事,也不想擾了朋友興致,不料足下還送上門來,不知道足下自覺有幾斤幾兩,敢孤身一人,來尋晦氣?”
此話說出,張觀致和蘇紫露皆是一驚,沒想到這人竟然窺伺一路,二人渾然沒有注意。
許伯陽上船之前有所察覺,只覺此人性格乖戾,冷漠無情,不知道是什麼來歷,但在船上這幾日都沒見過這人,想著只怕是在狐毛島早已走了,不曾想還會碰見。
聽著蘇顏露的話語,知曉來者不善,當下將伯恩和伯曉繞至身後,悄悄取出【碧遊仙】來,凜然立在船頭。
不料靈識一掃,才發現這人修為居然才凝元五層。
一愣之下,登時哭笑不得,難怪蘇顏露一路上不為所動,這等修為在此時此刻完全不夠看,為何還要來無事找事,這不是自找苦吃嗎?這人頓了頓,啞著聲音說道:“我瞧諸位都是青神的前輩,我…走投無路…朝不保夕,想賣身於諸位前輩,求一條活路!”
說罷掀開面具,撲通一聲,跪在棧道之上。
面具落地,卻是一個長相憨厚、圓眼大臉的少年,這少年瞧著不過十七八歲,此時牙關緊咬,兩行熱淚順著兩頰流了下來。
這陣勢突如其來,在場之人瞧這臉龐陌生得緊,都是被這少年弄得不明所以,旁邊那個白衣小童瞧著也是落下淚來,跟著黑衣少年跪了下來,哭訴道:
“懇求諸位前輩救救我兄弟倆!”
“男兒有淚不輕彈,先起來!莫讓人瞧見笑話!”
蘇顏露戴著面具,目光灼灼,冷冷說了一句,此時眾人已經來到了碼頭另一方,四周人雖然不多,但是還有一些修士走來走去。
這黑衣少年的驚天一跪,卻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你且說說罷!我因後果!”
此時在場之人以蘇顏露修為最高,船也是他的船,而且黑衣少年又跪在他的面前,其他人自然不便插話,都只是瞧著,靜觀其變。
黑衣少年抹了抹淚,站了起來,低聲道:“回前輩,小人本名趙久盛,這是我親弟弟趙久林,家父趙懷志,本是鬱川仙宗修士,我家也是這鬱川清徽鎮的鎮守,可惜一年前家父北上汜水亡故,家中同父異母的長兄趙久常接過衣缽,卻是容不得我,我母親一家盡數被屠。”
“我與弟弟逃出清徽鎮,躲在清玄鎮舅父王處暉家中,誰知好景不長,舅父前去龍門澗與寒光鎮文家交易靈犀子,卻意外捲入六鎮奪子之禍,舅父最終被人所殺。”“事後我舅父被鬱川扣了一個‘欺上瞞下’的罪名,等我知道來龍去脈之後,知曉我那長兄已經知道我藏身之處,不日便會前來,我沒有辦法,只得帶著弟弟繼續向西逃離,從東柯鎮鬼市得知有逃出青神的辦法,變賣了身上所有家當,一路來到毒龍嶺,買票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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