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紹華一把年紀,奔波半生,哪會曉不得這些道理,可曉得是曉得,心中氣結是另外一回事兒,這兩個小兒是他的心頭肉啊!
為人父母,無緣無故將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拱手送人,這天下哪裡有這般鐵石的心腸?
可這是家主孔仲海的命令,在羅林鎮就是鐵打的聖命,縱使許紹華有一萬個不願意,又能怎樣?
他許紹華一介凡夫俗子,入贅孔家,不過就是家裡的一個小小賬房,充其量就是一個吃穿無憂的富家翁,他能如何?
他的妻子孔氏,也是一個凡人,在羅林鎮孔家毫無半點地位,唯獨只有姐姐家有一個兒子,孔卓立,身懷靈犀,在孔家當了修士,可快三十歲了,也不過也才凝元六層,當不得後盾使,更護不住家門。
許紹華不是沒想過逃跑,跑到孔家找不到的地方,但他十幾個晚上夜不能寐,硬是想不出個萬全之策。
他甚至一度想過跑去風青鎮投靠大哥,投靠自己的侄子許伯陽。
可這明顯不現實,這念頭一旦付諸行動,恐怕轉頭自己家破人亡,還要牽連無辜的大哥一家。
他孔仲海之父孔德禮乃是堂堂的築基仙長,實力超群,雖然說眼下不在,但築基道士神通了得,高來高去,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回來了。
許紹華心中明白,這件事情涉及的還不光光是羅林鎮孔家,還有要靈犀子的天璣鎮曾家,他兩家背後一家是在青神執牛耳的凌家,一家是幾乎與凌家並駕齊驅的荀家!在鬱川一地,他兩家就是橫在芸芸眾生面前兩座無法逾越的大山,就是鬱川的天,誰敢得罪?一切的一切都木已成舟,任許紹華抓破腦袋,都於事無補。
可是他不甘心吶!他許紹華年過百半,好不容易有了一雙兒女,就這麼被人強取豪奪而去,真是比殺了他還難受!有時候他真想等送了兒女,一頭扎進這棠川河,死了算了,一了百了,省得日後夜夜煎熬,以淚洗面。
可他又怕日後兒女萬一記起想起,回頭來尋,尋不到自己,獨自傷心難受。
他這段時間的煎熬,一點也不比當年逃難躲藏在山洞裡少,甚至感覺比那個時候還更加難熬。
此時聽著孔卓立冷冰冰地話,更是如墜冰窟,渾身都打起寒顫來,呆了半晌,萬念俱灰,方才低聲說道:“卓立說的對,是姨夫多嘴…多嘴…”
說罷腳步緩緩一邁,宛如行屍走肉一般,東搖西擺,走進了船艙。
孔卓立見許紹華死氣沉沉,形如槁木,心中也是滿不是滋味,望著這緩緩流動的棠川河水,輕聲自言自語道:“姨夫,不是我狠心,這板上釘釘,已成定局的事情,哪裡有什麼轉圜的餘地,我也是沒有法子啊…”
…………
鬱川郡,寒光鎮。
文家。
寒冬臘月,梅花傲雪盛開。
白牆前一株紅彤彤的臘梅枝下,一名年輕人穿著青棉,頭戴綸巾,披著白裘,坐在石桌之前,眉毛寬厚,下顎尖尖,左手牽袖,右手執筆,飽蘸濃墨,正自在奮筆疾書。
不過一陣,一名小廝進來,稟奏道:“少主,夫人到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身穿青棉的年輕人沒有抬頭,依舊在書書寫寫,彷彿全身心地投入在其中,並沒有因為有人到來而改變。
過得一刻,院裡的洞門人影一閃,悄無聲息,走進來一個名年約及笄、貌美如花的少女,穿著一身白淨淨的蠶絲棉襖,掛著一襲大紅色的披風,乍一眼瞧過去,宛如這雪地裡的一株傲梅,英姿颯爽,又明豔動人。
這少女撲閃著動人的雙眸,臉頰微微有些紅潤,不過此時臉色不太好,瞪著眼睛,靜靜瞧著眼前的少年背對著自己,過得良久,方才忍不住脆生生問道:
“文再閒,你是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裡了?你眼裡可還有這個家?可還有我?”
“再閒不敢,夫人請稍等,馬上就好。”
青棉少年低著頭,並沒有因為少女的進來而停止書寫的動作,似乎早已知曉她的到來。
片刻之後,他長吁了一口白氣,將冊子合上,趕緊起身躬身拱手道:“再閒見過夫人。”
“哼!”
少女撅起紅嘟嘟的小嘴,輕輕哼了一聲,一抖披風,坐在對面石凳上,扭著頭不看他,故作生氣,道:“文再閒,你都多久沒回家了,難道你不想我嗎?”
文再閒抬起頭來,瞧著也不過十八九歲,面龐清秀,一身裝束,不像道家人打扮,倒像是個教書先生。
他展顏一笑:“想,怎麼不想,日日夜夜都想。”
“貧嘴!”
少女嬌嗔一聲,站了起來,紅影一閃,一下撲倒文再閒懷裡,少女懷春,眼波似水,紅唇湊了上來。
文再閒身子一熱,只覺懷裡的嬌妻似火一樣,嘟囔著小嘴,猶如一顆紅彤彤的櫻桃,苦笑一聲,低頭湊了過去。
濃情蜜意,風光旖旎,小別勝新婚。
“清兒,如今爹爹不在,我方持家,這偌大的寒光鎮,事務繁雜,東邊走西邊去,我也是無可奈何。”
兩人溫存一陣,文再閒抱著她嬌小的身軀,捋了捋嬌妻微亂的青絲,嘆了口氣,在耳邊輕輕說道,
“你莫怪我。”
“我曉了,我見了。”
少女此刻秀首埋在夫君懷裡,小鹿亂撞,心裡說不出地歡喜,她小時候過得悽苦,看遍了世間冷暖,好不容易有了一個稱心稱意、對自己相敬如賓的如意郎君,寵著自己,慣著自己,對自己千依百順,自然情根深種,朝思暮想。
此刻聽得夫君耳邊溫言款語,心頭火熱,不勝嬌羞,咬唇道:
“夫君在外操勞,伯清明白,只消夫君平平安安,夫君若是累了困了想了…讓下人傳喚一聲,伯清就來…”
文再閒聽得這膩若髮絲的嬌聲嬌語,宛若鶯啼,一時間也情難自已,渾身上下滾燙起來,只可惜轉念想到如今有要事在身,好似一盆冷水潑頭而下,確實是沒那個興致,輕輕抱著她坐在石桌之前,輕聲問道:
“這寒山別院離家百里,你一個人過來的?”
伯清咧嘴一笑,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故作嬌嗔道:“夫君可是瞧不起,我好歹姓許,你家丈人你雖然沒見過,但他以前是獵戶,武藝可不差,如今我也是有靈犀之人,雖然才凝元四層,這區區百里路又算得了什麼?”
“這風天雪地,你孤身一人,又是女子,我擔心你。”
文再閒見嬌妻對自己情深意切,一時間感懷於心,柔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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