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紀憐淮第一個反應過來,觸電般收回筷子,指尖殘留著剛才那微不可察的觸碰帶來的奇異麻癢感。“你夾,你夾。”她故作輕鬆地指了指那塊肉,聲音有點幹。
鬱堯沒看她,也沒說話,只是沉默地用筷子夾起了那塊肉。但他沒有放進自己碗裡,而是手腕一轉,越過了翻滾的紅湯,穩穩地將那片鮮嫩的雪花牛肉放進了紀憐淮面前那個盛著清湯蘸料的小碗裡。
動作自然流暢,彷彿天經地義。
紀憐淮整個人都愣住了,看著碗裡那塊還帶著一點粉嫩色澤的肉片,再看看鬱堯已經收回、若無其事端起水杯的手。
他剛才…是特意給她夾的?還是隻是覺得清湯更適合這塊肉?
“鬱老師偏心啊!”旁邊有人眼尖,笑著起鬨,“怎麼就紀老師有這待遇?我們也想要鬱老師涮的肉!”
鬱堯喝了口水,聲音平淡無波:“她舌頭破了,吃不了辣。”
理由充分,邏輯滿分,再加上他看起來不管幹什麼都很正經的表情,堵得人無話可說。
紀憐淮的心卻像被那口清湯嗆了一下,猛地一跳。
這屁大點小事他記到現在?還特意給她夾清湯的?要知道那場“戲”已經是兩個小時前了。這算是……關心?還是隻是基於“隊友受傷影響後續工作”的理性判斷?
她垂下眼,用筷子戳了戳碗裡那塊無辜的牛肉,心裡像是有螞蟻在爬,一隻過去又來一隻。不至於難受到影響她的行為和思考,但就是又癢又亂,沒法做到毫不在意。
她夾起肉片,放進嘴裡慢慢咀嚼。肉質確實鮮嫩,清湯的鮮味在舌尖瀰漫開。大公司生產的凝血膠囊效用非凡,已經放涼至溫的肉片入口,更是幾乎壓下了傷口的刺痛感。她偷偷抬眼,想就低頭吃飯的動作觀察一下鬱堯的表情。
哪知鬱堯也正好在這時望過來,兩道視線就這麼在空中不期而遇。
隔著氤氳的火鍋蒸汽,他那雙淺淡的眸子像蒙了一層霧的玻璃珠,看不清情緒。紀憐淮莫名地有點心虛,又趕緊低下頭,假裝專心致志地對付碗裡的肉。她能感覺到那道目光在她頭頂停留了兩秒,才緩緩移開。
“哎老紀,嚐嚐這個紅糖餈粑!剛炸好的,外脆裡糯!說是最近才照古資料復刻出來的,出了這家店別處可吃不著。”王越澤隔著桌子,費力地遞過來一個裝著小塊金黃餈粑的碟子。
“那我就不客氣咯。”紀憐淮接過來,拿起一塊。剛炸好的餈粑散發著誘人的甜香和油香。她咬了一口,果然外皮酥脆,裡面軟糯拉絲,裹著的紅糖漿甜度適中。方才一場惡戰的疲憊被甜味安撫,心情似乎也好了點。
她下意識地往斜方瞟去。鬱堯面前的小碟子意外的放了兩塊餈耙,而他本人也正在品嚐著另一塊。
之前她就隱隱約約發現他似乎對重油重辣的食物沒什麼興趣,即便見過他吃巧克力之類的,卻沒想到居然是喜歡甜食的嗎?
鬼使神差地,紀憐淮用筷子夾起自己碟子裡另一塊完好的、裹著厚厚紅糖漿的餈粑。身體微微前傾,手臂越過半個桌子,將那塊餈粑遞到了鬱堯面前的碟子裡。
“嘿鬱老師,這塊我吃不下了,你幫我分擔點。”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隨意自然,像分享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這一場戲下來確實得多補充點糖分,驅驅寒氣。”她指了指窗外依舊沒停的雨。
這個動作比剛才的筷子相碰更突兀,餐桌的一半安靜了些許,連吵鬧聲音都變小。幾道目光齊刷刷地掃過來,帶著驚訝、瞭然和看戲的興味。
鬱堯的目光落在自己碟子裡那塊突兀出現的、金黃油亮的紅糖餈粑上。裹了過多的紅亮的糖漿順著光滑的表面緩緩流淌下來,粘在潔白的骨瓷碟子上。
他抬起頭,再次看向紀憐淮。
這一次紀憐淮沒有躲閃,迎著他的目光,甚至還微微抬了抬下巴,帶著點“看什麼看,讓你吃就吃”的強裝鎮定,但握著筷子的指尖卻微微發緊,洩露了一絲緊張。
鬱堯停住幾秒,那眼神平靜無波,在別人看來就像是在審視一件物品。紀憐淮卻清楚,他只是在思考。
鬱堯這個人總是給人一種不出世的懵懂。這並不是說他幼稚或是別的,只大概源於他的專注,只在一兩件事上投入精力,其它的東西全都無所謂。連他的直接和坦率,也是出自於這份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