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一個如同無機物般的光滑輪廓和一雙在特殊視窗後面,如同寒潭深水般沒有絲毫情緒波動的眼眸。那裡面映照著被強光打得一片白熾的空曠場地。
她的身姿被幾條從高空垂下的極細碳纖維威亞懸吊著,並不完全是自由落體狀態,而是懸停在離那片奇異反光地面不足半米的空中。
身體保持著一種預備突襲的弓起姿態,雙臂微微張開,雙手虛握——那裡本該有武器,但此刻空空如也。
“情緒再下沉!記住你現在的設定!”導演冰冷的聲音透過專用的定向傳聲系統,直接在她頭盔內建的耳麥裡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穿透力。
“你剛剛在虛擬認知牢籠裡被囚禁了七年又十二天!對時間和空間感知已經完全錯位!身體的每一寸都被虛假的記憶燒錄儀反覆改造!憤怒?痛苦?不,這些情緒對你而言都是‘程式錯誤’!”李承安的聲音如同手術刀,精準地解剖著她扮演的角色。
“現在,‘他們’強行把你從認知繭房裡拖出來,在意識重新黏合的最初幾毫秒,你只有程式強制載入的‘生存模式’指令。像一把剛剛被系統格式化的冰冷工具,你的狀態是滯空的,意識是空茫的,反應模式是僵化的。只有最底層戰鬥程式在驅動你的軀殼!”
他語速極快,每一個字都砸進她的靈魂:“我要一種絕對的,剝離了所有人性痕跡的冰冷機械感!但同時——”
聲音陡然加重,充滿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和幾近神經質的狂熱:“我要看到在這冰冷的驅殼之下,在那滯空僵硬的姿態裡,在那空茫的眼睛深處,被壓抑了七年的巨大痛苦!記憶的碎片、瀕臨崩潰的認知邊緣那最後一點屬於‘人’的灼熱痕跡!”
“就像鋼鐵牢籠裡燃燒的微火星!你懂嗎?!”
紀憐淮的身體在懸吊的威亞中繃得如同堅硬的合金,李承安的話語像無形的鋼針,狠狠刺入意識深處,冰冷、苛刻、不容喘息。
她藏在頭盔後的瞳孔劇烈收縮,眼前強光氤氳的光暈瞬間碎裂。
那無盡的片場燈光如同層層壓下的白堊峭壁,逼得她窒息。
身體在威亞勒緊的壓力點下發出細密的疼痛訊號,而意識深處,玄珠引發的空洞如同飢餓的深淵,更在這瞬間帶來難以忍受的抽離感。
彷彿靈魂要掙脫這具名為“紀憐淮”的軀殼。
她感覺自己成了兩面殘酷夾板下的囚徒:一面是片場無數灼燙的眼睛、無數冰冷的鏡頭捕捉裝置。
另一面,則是意識深處幽稷的沉寂與公儀家如同跗骨之蛆的致命威脅,以及鬱堯治療艙裡那張蒼白如紙彷彿隨時會熄滅的臉。
它們都在向她索求,向她咆哮,要她榨乾最後一絲屬於“紀憐淮”的精魄。
就在這窒息般的擠壓感要將她思維徹底碾碎的時刻,一抹灰敗而透明的剪影猝不及防地劃過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