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十三道:“去年皇爺把一堆嚴黨邊鎮官給查辦了,又撤了嚴黨的趙文華,導致其驚恐揉腹崩裂而死。嚴黨這是要狗急跳牆。”楊金水卻喝了口茶,壓了壓驚:“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嚴嵩對這件事不知情。是小閣老和羅龍文自作主張。”
楊金水到底比林十三在宮廷裡多混了二十多年。還真讓他猜對了。
京師,嚴嵩府邸書房。
嚴世蕃跪倒在嚴嵩面前。
嚴嵩的柺杖像雨點一般砸在嚴世蕃的身上:“蠢貨!蠢貨!”
嚴世蕃連聲道:“父親息怒。打我的事還是交由嚴年代勞吧。您老上了年紀,經不起.”
“啪”!嚴嵩將柺杖狠狠摔在了地上:“我真想把你另一條腿也打瘸了!”
“你和羅龍文、歐陽必進、萬寀、方祥那些人竟然聯起手來矇騙我!你們也不想想,我在南京城也是有好友、故交的!”
“你們蒙得了我半個月,蒙得了我一世嘛?”
“現在好,聯名的奏疏已經上了。我這個內閣首輔的名字在第一位!我就知道,你這自作聰明的逆子不會讓我善終。”
嚴世蕃道:“爹,事情已經做了。木已成舟。本來皇爺派林十三徹查兵變之事,我以為他是自家人,能幫我們遮掩。”
“萬萬沒想到羅龍文來信,說林十三那廝反水!抓了方悠山。”
嚴嵩怒道:“我早就提醒過你,交人留三分。你不聽。這下如何收場?幸虧我有先見之明,讓你在老家給我找了個遠房子侄當墳少爺。”
嚴世蕃連忙道:“爹,依我看林十三那廝只根牆頭草,只要有大風吹他一吹,他就會再次倒向咱們。”
嚴嵩問:“什麼風?”
嚴世蕃壓低聲音:“京城今日出了一樁綁票案。被綁的是南城狗瘠薄衚衕福源號冰窖的掌櫃,林有牛——林十三他爹。”
“他爹的性命掐在咱們手上,不怕他不就範。”
嚴嵩冷冷的說:“你們又綁了辦案欽差的父親?你們就胡作非為吧。遲早我這條老命要死在你們手裡。”
東廠提督太監值房。
呂芳一言不發的坐著。黃錦暴跳如雷,正在臭罵陸繹、朱希孝等錦衣衛堂官,以及東廠的掌刑、理刑、番頭們。
黃錦怒道:“林十三正在南京辦要案。你們怎麼就沒想到有人會對他父親下手?好歹派幾個人去保護林父啊!”
“一群蠢貨!整日吹自己在韃靼做暗樁時如何如何,在西北參與平叛時如何如何,在京城辦欽案時如何如何。”
“都是狗腦子!林老爺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他娘讓你們一起跟著陪葬!”
陸繹、朱希孝等人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
黃錦又罵道:“若陸都督沒得重病,在錦衣衛掌事,絕對出不了這等岔子!”
呂芳在一旁道:“罷了,別罵了。都聽了。東廠、錦衣衛全部人馬,放下手頭一切欽案,立即尋找、解救林有牛。”
“林十三在南京經手的案子,通著天吶!若他因父親被綁,被人要挾.你們應該知道後果。”
兩日後,京城的飛鴿傳書經四站信鴿的翱翔,送到了南京鎮監府。
這兩日林十三按方悠山所供,又抓了三十幾個振武營領頭兵變的下級武官。拿到了近乎完整的供詞。
林十三走出問案房,伸了個懶腰。
楊金水快步走向他。
林十三道:“楊公公,案子審得差不多了。供詞可以急遞入京了。另外方悠山和那些領頭的丘八,也得想個妥善的法子,秘密押解進京。他們既是案犯也是人證。”
楊金水欲言又止。
林十三問:“楊公公,出什麼事了?”
楊金水壓低聲音:“你爹被人綁架了。”
說完他將京師來的飛鴿傳書遞給了林十三看。
林十三看罷愕然:“他們拿我爹威脅我?”
楊金水嘆了聲:“唉,自古忠孝難兩全啊。你自己取捨吧。”
林十三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心中暗罵:大意了!全怪我!我只忙著在南京辦案,卻忘記給京師的呂公公、少掌櫃、朱衛堂去封信,讓他們保護我爹!若我能提前打個招呼,我爹又何至於被人綁架?
就在此時,一名鎮監府的小宦送上一份請柬——羅龍文在徽商會館宴請林十三。
楊金水在旁邊瞥了一眼請柬:“你不能去徽商會館。那是羅龍文的地頭。這是鴻門宴!”
“這群人連兵變都敢煽動,戕害欽差更是不在話下。”
“此事你聽我的。赴宴可以,但地點要定在別的地方。就定在鎮監府!我作陪。”
“哼。供詞已經完整。我正要拿下羅龍文這個兵變罪魁之一呢!”
林十三卻道:“楊公公,咱們怕徽商會館那邊是鴻門宴。羅龍文也會怕鎮監府這邊是鴻門宴。”
“我跟羅龍文是遲早要當面鑼對面鼓打一場擂臺的。這場酒宴便是擂臺。”
“不如把擂臺的地方,放在秦淮河的花船上。”
楊金水想了想,道:“就按你所說。我去準備。一來命人暗中保護你,二來命人當場抓捕羅龍文。”
當日夜間,秦淮河的幾百條花船似乎憑空消失了。碼頭上孤零零的只剩下一艘花船。且花船上沒有姐兒、老鴇、茶壺、廚娘。只有四個十來歲的小廝划槳。
花船緩緩駛出碼頭,來到秦淮河中央。
二層茶廳內,林十三和羅龍文對坐著。
羅龍文道:“鎮監府今日下晌命全部花船歇業一日。秦淮河上沒了姐兒和嫖客。但岸邊賣東西的小販卻依舊不少。”
“那些小販都是兵馬司的人假扮的吧?”
“跟我玩誘捕這一套,老弟你還嫩了些。”
林十三跟羅龍文始終有幾分真兄弟情。更別提當年羅龍文救過林十三的命。
林十三苦勸他道:“二哥,收手吧!束手伏法,揭發閣老、小閣老父子。我會求呂公公、陸都督在皇爺面前保你的命。”
羅龍文冷笑一聲:“呵,你真以為你這樣一個小人物能夠掀翻嚴黨這艘大船?”
“我問你,嚴黨倒了,皇上用誰制衡朝廷裡那群‘道德君子’?”
林十三卻道:“皇爺如何處置嚴黨是皇爺的事。我將此事如實上稟是我的事。”
羅龍文陰險一笑:“你應該得知你爹被人綁票了吧?”
“怎麼,你為了當忠臣不要自己親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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