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曜海祭
天際壓來的墨鉛雨雲,視線盡頭的黑色浪潮,兩者一上一下,呈現出的合圍態勢,讓岸邊忙碌的罪囚呼吸不暢。這份壓抑,同樣跟他們手上正忙碌的事情有關——海祭。
“唉……”人流中的哀嘆,剛出嘴就潰散無蹤。
依循慣例,晟皇朝的海祭一年一次,旨在撫慰海中怨靈,讓它們安靜地待在開朝舊都中,別再掙扎出獄,為禍四方。可今年,蟬鳴還未遠去,海祭卻已籌備三次了。
他們只能在心頭祈盼,那位遠在卜宮的大人,昭示的靈言能夠應驗,再次幫他們祛災解禍。
“快點!都給我快點!天馬上就黑了!想免除獄災,早日回家團圓的,就給我緊上力氣,腿腳跑起來!”身著褐色差服的小吏,策馬揮鞭奔走在人群中,話語卻同座下馬匹一樣,噴灑著熱氣和不安。
催促和鞭聲連成一片,宛如一根根無形絲線,牽扯眾人的手肘腳掌,不斷加快進度。
海沫是距離黑曜海最近的村落,也是紀元大陸的晟皇朝,專門用來舉行海祭的地方。
村落的佈局,按古巫的要求,以祭祀的最高規劃——八佾來構建。
有別於傳統方陣,海沫村最中央,是一條青石厚板鋪就的主幹道,六十四座屋舍以此為分界,兩兩相對,均勻排布在左右兩側。
修葺齊整的街道,筆直順暢,但兩側屋舍卻很陳舊,和它格格不入。歪七倒八的門楣,腐蝕斷裂的窗欞,不少白牆泛黃嚴重,灰皮成片地剝落,露出內層暗褐的石磚。
幾十號罪囚,奔走其間,正給屋舍前的貢桌添置祭品,不時吹來的潮腥海風,將壓在桌上的暗黃符籙吹得譁嚓作響。
順著青石板道一路望去,盡頭處佇立著一座祭祠,規矩之外的第六十五座建築。它通體烏黑,不染他色,門口墨石壘成的臺階正對板道,安靜匍匐著,猶如一頭口銜長舌,擇人而噬的異獸。
祭祠前簷下,懸著一塊黑色重錦,在風浪的拂動中,底下遮掩的烏金籠忽閃忽滅。
在夜幕蓋下前的最後一點時間裡,東陸方向,大地開始震顫,隨著時間的推移,震感愈加明顯。
似有所感,馬背上的小吏仰頭翹望,目之所極,塵土飛揚。
“是帝國的黑雲鐵騎!”
視野中的那抹土黃色,漸漸被黑色取代,再一會,諸多細節也被無形的畫筆勾勒出來,黑色的戰馬,黑色的甲冑,黑色的旗幟,以及泛著森冷色澤的玄鐵騎槍。
小吏不敢怠慢,下馬踱步前行,在板道一側低頭躬身,以最卑微的姿態,駐足等候。
這支被譽為‘帝國利矛’的鐵騎,在皇朝愈加動盪的幾年裡,平定了諸多騷亂,北部的雪原,東部的神墓,南部不死國度的邊境,都留有他們戰馬的蹄印,可謂功勳卓著。
“他們怎麼會來這裡…”小吏心頭嘟囔,這樣一支鐵血部隊,常理來說,用在護衛海祭上,實屬屈才。
在他疑惑間,鐵蹄聲不斷逼近,黑鐵洪流裹挾著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勢如刀割,小吏不自禁後撤半步,鐵騎卻在此時,距他五尺的前方猛然剎住。
千人的隊伍,由動轉靜,齊整如一。
未傳出任何嘈雜異響,最前方的鐵騎領隊,策馬靠邊,單臂高舉,在空中以半圓劃過,隊伍在無聲的指揮下,猶如被利刃從中破開,夾出的空道上,一輛雙層的楠木馬車從後方駛出,裝飾繁複,鏤紋精湛。
小吏眼界雖不開闊,但他認得鞍轡上顯露的一角刺繡。
踏雲銀龍——晟皇朝的皇家標誌,紀元大陸,現存的唯一一座人族皇朝。
下意識地把頭埋低,卻有止不住的啜泣從馬車車廂內傳出,聲音滾落到耳邊,還伴著斷斷續續的對話,
“為什麼,又是我…”聲線稚嫩非常。
跟著一道年邁的嘆息,充斥著無奈。
“靈言者的卜,便是星神的神諭。您雖年幼,也不曾得陛下賜姓,但身負皇族血脈卻是事實,所以在它需要您的時候,做出貢獻,為皇朝子民帶來安定,這是您職責所在,希望六皇子能理解。”
“可那些哥哥姐姐不也是麼……”
“壁虎斷尾,而非斷頭,您的血脈只有他們的一半,昭示如此。”
“所以他們討厭我,欺負我,甚至,舅舅那也沒人願意和我玩,大家都不想見到我……”
說到傷心處,啜泣聲又大了幾分。
“巫真爺爺,如果我這次做好了,他們會開心嗎?或者,能換回那個栽滿桂花樹和古槐的宅院嗎?能讓母后住回去嗎?”
出口的問題沒有得到答案,巫真轉而說道,“陛下,還有晟朝上下百萬的民眾,都會感恩您的付出,您的犧牲,也定當銘刻於史,為世傳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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