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不對。”
歐陽清風沒有贊同:“幽州仍然是北周朝廷的控制範圍內,如何能投誠南楚?你說的莫不是公孫勝自己投降南楚?可這一路過去,他又能帶上多少兵?”
“公孫勝倘若拋下幽州,可就什麼都不剩下了。”
“他僅有的政治聲望也會跌落至谷底。”
白軒點頭:“你說的我都懂,但我可沒說……他需要拋下幽州,獨自提桶跑路啊。”
太虛公子一怔:“什麼意思?這裡是北地,距離南楚那麼遙遠,怎麼投靠的過去?”
白軒捏著黑子,像是彈硬幣一樣,將棋子彈起:“你覺得這枚棋子是正面還是反面?”
“棋子哪有正反?”
“不錯,棋子不需要分得出正反,同樣,公孫勝本來就不把自己當北周人……他要的是自己獨自掌控幽州,”白軒強調重點:“公孫勝需要的只是糧草,不論是北周的還是南楚的,對他沒有區別!”
“而糧草,南楚有的是……!”
南方實在太富了,春夏灑下一把米,啥都不管,到了秋天都能長出果實飽滿的麥穗。
“如果公孫勝暗中和南楚暗通款曲,表明自己的立場,你覺得南楚會不會答應幫他,給他糧草,讓他控制住幽州?”
歐陽清風暗暗吸了一口涼氣。
這麼一說,他恍然想起公孫勝和南楚的利益的確是一致的。
公孫勝想要控制幽州,需要聲望和糧草;南楚則是不會希望幽州被北周掌控在手裡。
白軒的分析還不止這些。
他將棋盤清空,用十幾枚棋子簡單標註了一下南北兩地。
指著北方的幽州地開始分析。
“幽州雖然不產糧食,但臨近草原,有養馬地,而且盛產高質量的礦石。”
“以往這些鐵礦中的半數都用來換成了糧食,但價格低廉。”
“如果有南楚的廉價糧食進入幽州,幽州就不必要低價出售礦石,到時候反過來掌握了定價權,礦石價格就會抬高,一旦抬高價格,金錢就會流入此地,出口進口產生差值,到時候幽州的經濟就能盤活了。”
“嘶……”太虛公子這次更是驚駭,這簡直是一石二鳥,不,一石三鳥的計策。
經濟盤活了,民生好起來了,公孫勝的名望會抬的極高,到時候幽州刺史恐怕不會有人記得了。
至於草原人……本來幽州人也不喜歡時常來劫掠的草原人,雙方有血海深仇,只是因為現今公孫勝為了保持軍隊戰鬥力的橫徵暴斂更恐怖,他們才會寧願和草原人和解。
如果手裡有錢有糧了,面對草原的豺狼野豹,幽州人不都得紅了眼跟他們拼到底。
“但有個關鍵問題。”太虛公子問:“糧草怎麼過來的?”
進入幽州的糧草都是附近州郡供應的,本來北朝糧食就不便宜,大多還得從水運送去洛陽和長安。
白軒直接說:“當然是走海運,又快又省事,腦子不好使非得走路上和漕運?”
頓時一道雷光劈入歐陽清風的腦子裡,他甚至不小心打翻了手邊的棋碗,灑落一地白子。
海運……這是一條從未設想過的道路。
但海運真的太容易了,順著海岸線走就行了,而且遠比漕運更加輕鬆,不需要縴夫,不需要漕工。
事實上,因為北周缺乏好的入海口,視線大多集中於西北,即草原和西域;而南楚不一樣,它得防範著東瀛,因此發展出了相當繁榮的海上貿易。
歐陽清風深吸一口氣:“你這句話,我只當做沒聽過……若是此言被朝廷上的人聽到,不,哪怕是被五大派的人聽到了,也絕對會不惜一切代價殺你。”
白軒好笑道:“說的好像他們現在就會放過我一樣。”
歐陽清風頓了頓,也跟著失笑:“也是,你早已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他望著棋盤嘆道:“我不過與你隨意閒聊幾句,你卻是說出了驚人之語,這番話讓公孫太守聽到了,他會欣喜若狂的。”
“你若是主動獻上這道計策,他絕對會親自護送你返回南楚,一路敬為上賓,因為以你在南楚的地位,絕對能推動它成為現實。”
“就當做一條退路吧。”白軒隨意道:“只是我在南楚還要找人,恐怕暫時不會回去……況且公孫勝也不會真的投靠南楚,他不過是想要同時佔著雙方的好處,拉扯兩邊的虎皮,好讓自己漁翁得利。”
“不喜歡這類野心勃勃的人?”
“這種野心家,我個人無所謂喜歡與否,只是他為了一己之慾,把幽州拖入對外戰爭的泥潭裡,卻還死死握著權利不肯放手,多少是有些醜陋了。”
白軒屈指一彈黑子,將它彈下棋桌:“天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他手頭沒有糧草,又想抓著時間去打草原人,現在有且只有一個辦法。”
“而一旦踏出這一步,他就會徹底和幽州民眾站在對立面。”
“看著吧,這樣的人,遲早變成路邊一條。”
“你言語裡總是不自覺的會流露出對當權者的不屑一顧。”歐陽清風觀察的很仔細。
“有嗎?”
“或許你自己都沒意識到,你在骨子裡就很輕蔑他們。”他拍了拍膝蓋,開懷大笑:“我越發的覺得自己沒有救錯人。”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啞娘手裡提著飯勺揮了揮,示意到吃飯時間了。
“來了。”兩人同時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