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聽過,很好聽。”寧劍霜低聲說:“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記得孃親哄睡時給我唱過歌……後來我聽過很多的曲子,從來沒有一首歌能讓我覺得懷念。”“因為在那之後,沒有人再為你唱兒歌了。”白軒繼續撥弄琴絃:“現在,我是第二個這麼做的人。”
寧劍霜微微睜開眼眸,她轉過頭,咬著下嘴唇,感性的情緒湧上心間,她張了張口:“謝謝……”
“還想聽一會兒,或者換別的曲子?”
“只要是你彈的,我都喜歡。”
片刻後,琴聲停下,寧劍霜靠在桌案上睡著了。
白軒停下動作。
綠蘿也悄悄跟上。
兩人帶上房門。
“小姐這幾日一直沒怎麼閤眼過。”綠蘿眼睛紅紅的:“我勸都勸不住。”
“寧國公府,江家,聚義閣都壓在她的肩頭上,這麼重的壓力,豈能睡得安穩?”白軒嘆了口氣:“所有人都覺得她應該能承受住,卻沒人問過她,到底是什麼樣的感受。”
“也沒人告訴過她——你已經很努力了,接下來的事,交給我來。”
“即便周邊人會關心她,但歸根結底,他們關心的是寧劍霜這個人,還是在支撐著江寧兩家和聚義閣的支柱?”
“恰恰是最親近身邊人,傷她最深。”
綠蘿心頭一震,頓感羞愧。
她關心小姐,卻無法替她承擔任何重擔。
仔細一想,周邊人的那些關懷是那麼的真實,又是那麼的虛偽。
這才三兩句話就給小丫鬟說到自閉了,白軒摸了摸小丫鬟自責低垂的腦袋:“所以,這不是我來了嗎?這句話你不能說,但我可以說——你已經很努力了,接下來,交給我。”
差點喘不過氣來的綠蘿像是抓住救星一樣,激動的一把抱住少年:“我就知道少爺最好了,少爺不會丟下我們不管的!!”
然後她昂起小腦袋,眼睛紅紅的問:“為什麼少爺不把這些話說給小姐聽呢?”
“主要是擔心……”
白軒頓了頓,沒說完後半句。
“你可不能把這些話告訴你家小姐。”
“知道啦,少爺就是臉皮子太薄了。”
“……”
白軒只是在擔心,直接這麼說會把好感度刷爆。
屆時發展成寧劍霜の重度依戀,可就不好收場了。
嗯,應該不會吧。
……
一牆之隔。
正在打理馬廄的老車伕,隔著十幾米也能把這些話聽的一清二楚。
他是一臉的感嘆和感動。
一想到過往寧國府和如今的江家,忍不住潸然淚下。
老車伕親眼看到它的崛起,也看到過兩家的衰落。
內心把寧劍霜當做親女兒看待,卻也不能為她減去負擔。
聽到白軒那些誅心之言,如遭雷擊。
太直白的話語最為傷人。
謊言不會傷人,真相才是快刀。
恰恰是他們這些最親近的人,逼迫著寧劍霜壓抑自我去承擔那些厚重的責任。
她是兩家唯一血脈,非她不可。
所以老車伕聽完後,一時間也忍不住跌坐在馬廄裡,老淚縱橫。
老人花費了好些時間平復了翻滾沸騰的心緒。
“少爺的此番真心絕非演技。”
“小姐的確不該繼續揹負那些重擔了!”
“我平白懷疑了他的品性如此之久,都是有眼無珠!”
他決定等小姐醒來後,親自前去請罪,並告知所聽到的這一切。
……
同一時間,建康。
禁城,宮廷。
姜憐星迴去的第一時間是返回禁城,而不是回到自己名義上的雲王宅邸。
她在宮外也有住處,不過以前那塊只是留下少部分的宮人負責打理。
姜憐星心想,或許之後會常用也說不定……畢竟她以後出宮或許會比較頻繁。
“殿下,未央宮到了。”
掀開布簾。
姜憐星望著熟悉的宮廷,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
明明離開也就一週左右的時間,卻彷彿經歷了一遭生死。
在她短短的二十多年人生裡,最危險的那次是九歲那年的奪嫡之變。
當年她沒有半點自保能力,躲在宮殿裡的排水道里藏了足足三天時間。
上面宮殿都燒塌了,死了無數人,血液混入水裡,流淌到下水道口裡。
她喝著汙濁的水,靠著半盒子的綠豆糕在裡面捱了三天,最後才從坍塌的宮殿廢墟里被找到救出來。
但那時候僅僅是難熬。
而這一次差點被拐到北朝去,下場只會是更加的生不如死。
對比之下,連在下水道里喝血水的經歷都不那麼難堪了。
銀婆婆迎接了上來,一開口就是哭腔:“老奴還以為再也見不到殿下了!”
老奴的自稱都出來了,他這個性別認知障礙的太監平日都自稱老身。
姜憐星歉意道:“銀婆婆,這件事也是我自己大意了,沒想到連無情的身份都被滲透了。”
無情這個身份是諸葛神算一手安排的。
四大名捕是他提拔的,都算是他的半個徒弟。
而無情的身份不單單隻有姜憐星,事實上有其他人和她共用這個身份,或者說無情這個馬甲,本來就是對方的諸多馬甲之一,此人的真實身份是諸葛神算的長女。
因此,姜憐星也沒想到對方能這麼精準的知曉自己扮演無情的具體時間地點,明明她也是臨時起意。
“在您回來前,老奴已經排查了一遍宮廷內部!”銀婆婆握著銀蛇手杖,眼神陰狠:“全部細細排查,所有可疑之人都控制了起來,殿下可以親自審問!”
因為女帝個人原因,沒有後宮,其他皇室成員也被殺光了,所以太監宮女的編制大量削減,本來禁城內部的人手就很少,排查起來很快。
“確信了嗎?”姜憐星也好奇:“到底是誰出賣了我的訊息?”
“目前尚不確定……所有宮人都是嚴格審查過的,沒有紕漏,只是發現了三具新的屍體,在掖庭裡的廢棄枯井裡。”銀婆婆說:“他們的臉皮被剝掉了。”
“剝皮……”
“很可能是人榜七十九的無面無相。”銀婆婆沉聲道:“此人練的是失傳的小無相功,殘缺版本,所以把臉都練沒了,喜歡剝人臉皮,一旦換上就難以被察覺……而小無相功能模擬幾乎所有型別的功法和真氣,不實際動手察覺不出差別。”
“無面無相是哪裡人?”
“只清楚,並不是北朝人。”銀婆婆道。
“還是對江湖的控制力太弱了,連禁城宮廷都被滲透了。”姜憐星豁然起身,面露焦慮之色:“更重要的是,他有沒有在這段時間內,知道那件事!”
“被殺的三名宮人,身份都屬於第三等級的宮人,替換他們相對容易,而這些人接觸不到未央宮、政事堂和長樂宮。”銀婆婆顯然也查過了這部分:“至於宮廷內開始糾察內奸,他不可能繼續逗留,很可能已經換了誰的麵皮,偷偷溜出去了。”
“把所有人的麵皮都檢查一遍……往後此檢查也要列入日程當中。”
“是!”
監國儲君的命令被立刻執行了下去。
姜憐星坐回椅子上,長舒一口氣,問道:“……姐姐呢?”
“陛下醒來後,這幾日因為見不到殿下,又哭又鬧……”
“又加重了?”
“病情症狀反而有所緩和,這兩天已經恢復到了……”銀婆婆正說著,就聽到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朕怎麼了?你們才有病,朕可沒病!”
一名二八年華的少女穿著龍袍踏入了書房。
她揚起下巴,目光傲然的掃視四周,鳳眸睥睨,自帶一股帝王君主的傲氣和霸氣。
姜憐星見到姐姐此時的樣貌,頓時大為驚喜,的確有所恢復。
難怪自己失蹤這麼久,政事居然沒荒廢,都是姐姐代勞處理的?
“姐姐……”她正要高興的迎上去,給對方一個擁抱。
“嗯咳。”
此時女帝卻矜持了起來,咳嗽一聲,屏退了左右。
而後看了看左右,確認無人偷聽。
這時轉向書房內的自家妹妹。
“憐星,聽說你出門一趟釣到男人了?”
“帶回來給姐們看看。”
“朕替你把把關。”
姜憐星的笑容頓時僵住,她細細打量了一下如今的姐姐。
靈光一閃。
憐星扶著額頭,倒吸一口涼氣:“嘶……”
姐姐是恢復了,但是沒完全恢復。
現在的她,剛剛對應上登基時啥都不懂的十五歲女蠻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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