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龍爭虎鬥（上）

“生死之間可由不得你天真妄想！”

隨著章芷薇一聲爆喝傳出，楚辭的目光閃了閃。

極速從眼中放大的拳頭在即將逼近自己時變得慢了下來。

從這一拳中他已窺出久違的熟悉感。這股熟悉感的源頭便是章寶君師父。

曾經武當山上的授業恩師早已將拳練至舉重若輕之地步。

為何要以“舉重若輕”一詞來形容恩師的拳？那是因為恩師一拳明明剛猛無儔，可所出之拳卻彷彿迎風擺柳樣的蛇一般柔韌彷彿無骨，也如老龜爬地慢慢悠悠。

章芷薇的這一拳技法是為太極拳，但卻剛猛無匹到藏不住。

是了，以楚辭之眼力能夠看出，章芷薇雖已達到“舉重若輕”之境地，可那藏在拳中的剛僅僅被柔藏納了一部份，而那些餘下的便毫無保留的呈現於這所出的一拳當中。

章芷薇，師從楚辭記憶中的每位恩師。但她好像對於章寶君師父的拳更加推崇，並以自己的意志將太極拳變成了更適合自己的模樣。

極富侵略性的剛打破了太極拳的剛柔並濟之拳理，在此之拳間即是陰陽失衡之理，或可以【陽盛陰衰】來形容這極陽的一拳。

千錘百煉的比鬥經驗化為本能式的直覺，催促著楚辭一定不能硬接這一拳。

尚未打出的拳化作掌形用以過渡，輕飄飄的一掌平推先出。屬於己身的內力奔湧流淌至掌心。

內力·九色鹿在拳掌交加之刻前改變了自身招式的“性質”。

一掌如不化之堅冰，先行承受住那至陽一拳，以堅應剛。

那至陽一拳彷彿暴日當頭，不由分說將冰融為水。頓見楚辭之掌勢已顯露傾頹糜爛潰不成軍。

章芷薇目露猶疑，因拳中之觸並非自己意料所想。不過稍加思索，她便推測出楚辭心中用意。

以拳中至陽消融不化堅冰只是削弱拳勢的序招，真正的重手在“冰融”之後。

果然，掌中內力性質在接觸至陽之拳後一變再變。

至陽之拳餘勢不減，將冰化為水，又將水蒸為雲，楚辭一掌中冷熱交匯，彷彿可見一場風起雲又湧。

短短拳掌交加之刻，章芷薇招式用老，但楚辭以退為進新力方生。

轉而重手啟出，可卻狀如慌不擇路般撤掌，貌似回防。

章芷薇心中疑竇暗生，再無阻礙的拳已生止勢，至陽小破，因陽盛陰衰之故，陽破則陰儀便要滋長。

因勢導利，拳中至陽生陰，那藏不住的剛“消融”部分，止勢一拳再度發勁出短促的剛柔並濟。

本就迅猛的拳以陰融而用，在倏忽間再度爆出。

然而楚辭回掌卻如回馬槍，起先回撤一掌毫無預兆亦是再度推出。

淼淼雲氣纏繞掌臂，化為流動之雲氣，不知是否內力所化雲氣之緣故，楚辭之掌也渺渺飄飄，看似一掌，實際卻不知其數量。

只知一掌如雲聚飄忽無定，如雲散若有若無，如雲消難覓蹤跡。

掌出如潮，也如雲海出岫，霎時間漫天掌影應擊看似樸實無華的拳路。

一掌接一掌或推或拍，既排又揮，硬生生將那至陽之拳中的至陽與拳力消磨殆盡，最終由動轉靜，殺招已去。

再看楚辭，負手而立，仍舊好端端站在遠處，而章芷薇也維持出拳模樣。

時至雲散，章芷薇才緩緩收拳，看向楚辭發問。

“排雲掌？”

楚辭先是搖了搖頭，其後又點了點頭。他的態度不置可否。

對於國術武道而言，招式之性質應當以【拳理】來統稱。

但若是幻想當中的作品呢？比如武俠小說，又或者是——高武漫畫呢？在擁有名為【內力】的世界當中，這些能量會給招式帶來什麼樣的性質變化呢？

以英靈之身固有技能——內力·九色鹿為源點昇華而出的，便是獨屬於英靈楚辭的【寶具】。

所謂寶具，簡單來說便是英靈們的事蹟所化的專屬之器具，雖然寶具應該具備視覺化的形態，但在楚辭身上，寶具所呈現的模樣便是——技藝。

這就是楚辭的寶具·百般武藝。此處“百般”實為【虛指】之意，因為他所掌握的秘拳遠超百數。

總之，寶具·百般武藝是以自身武藝作為基礎，以腦中構思與內力將“幻想之武”變化成為真實之武。

說起來確實有些長篇大論，那麼做一個一言以蔽之的總結就是——武功。

“雖然這確實是我以‘排雲掌’為原型而構思的武功，但究其根本只不過似是而非罷了，說是排雲掌也可，說不是排雲掌也可。”楚辭的回覆模稜兩可。

但落在章芷薇耳中，卻讓她臉上流露出欣慰之意。那張明豔的面容上浮現出與有榮焉的容顏，但緊隨其後的，卻是重重的嘆氣。

“師兄，你終於走出了自己心心念唸的路。唉，只可惜，你的路不是我的路。”

聽見“師兄”一詞，讓本想說些什麼的楚辭短暫的啞口一刻。

師兄。這當真是一個久遠的詞彙了。久遠到，自己想要回到那個時候都回不去了。

曾幾何時，自己喊過這一個詞彙，也被別人稱呼過這個詞。

只是他確實沒想到，來到這個世界後，自己也能被人這樣再次稱呼。

雖然有些奇怪，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章芷薇的確可以算作是自己的師妹。因為章芷薇，師從楚辭記憶中的每位恩師。

念及於此，楚辭變得有些婆媽了起來。

“師妹，你沒必要走我的老路，既然你師承了我的記憶，那麼你也該知道我死時的遺憾，你也該知道，武學雖然是我們的第一，但不是我們的唯一。”

說出“師妹”一詞的楚辭，認可了章芷薇。早先認可她的武藝，現在認可她的身份。

師父不在的時間，師兄便要抗下師父的擔子。這樣的性質其實就好比代師傳藝。

不過，在認可章芷薇後他難免要擺些師兄的架子出來，說一些苦口婆心的話語來規勸。又或者說是良藥苦口的忠言逆耳？

聽完楚辭的話後，章芷薇眼中那一絲形而上的狂氣略有削減，她笑了一聲。

“哼。”

章芷薇輕輕的哼笑，但這並不是輕蔑，而是一種親近之人間的調侃。

而後她上體後坐，身體重心逐漸移至左腿上，右腳尖里扣，兩臂平伸略有弧度，一手指尖向下，一手成掌指尖向上。

她擺出了熟悉的太極單鞭作為起勢。

“師兄，我們話不投機。誰都可以和我說‘武非唯一’，但這個人唯獨不可以是你，莫要忘了，是你為了蹚出前路，讓生死鬥的萬千罪孽盡歸你身。”

起先不告而攻的一拳雖有些不講武德，但實為試探。但這種級數的試探只可能發生在和楚辭同一級別的人身上。

現在單鞭起手，才是真正宣告，接下來要手底下見真章的禮數了。

眼見章芷薇禮數已成，楚辭扎馬左偏，左掌外旋左膝上方，便是做了個野馬分鬃。

單鞭與野馬分鬃皆是太極拳中招式，用以禮數便是告知比斗的對方自己所用是為什麼拳種。

看來兩個人都打定主意要以太極拳來比出個勝負高下了。

只是，在開始前，楚辭還是忍不住想要說些什麼。

“可我失敗了不是麼？這說明以‘生死鬥’來開啟前路的做法是錯誤的。”

他對著章芷薇說，好像從章芷薇身上看見了過去的自己。他貌似忘了，現在英靈之身的自己所用的面容依然是過去自己所用的面容。

而那個擁有雌雄莫辨之中性驚世美豔感的太歲章芷薇，卻彷彿今生自己所用的那副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