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著真磁射線的不同振盪頻率,居然可以傳遞資訊?大開眼界!”
拓跋無愁眼中閃過一絲驚奇,他雖曾接觸域外星空祭臺通訊的概念,但如此清晰、實時的遠端影像傳輸,仍是超乎想象。
這是否意味著,對方手上掌握的技術,已不亞於幽朝全盛之時,乃至於直追域外?
“不錯。”
趙青淡淡回道,心想先前展示此類手段,也並非一次兩次了,只是被當場認出涉及到電磁波通訊,卻是首回——不愧是昔日的天涼軍元帥,竟有著如此敏銳的感知。
眾人凝神觀看那懸浮的光屏,只見其視角彷彿自九天之上俯瞰,迅速拉近、聚焦於一片被灰藍色海洋環抱、地勢崎嶇的群島。
影象極其清晰,甚至能分辨出島嶼邊緣破碎的浪花、火山口嫋嫋升騰的硫磺煙柱。
島嶼沿岸,可見一支規模不小的船隊停泊於此,船體黝黑,覆有鐵皮、鐵甲,桅杆上懸掛著猙獰的海獸旗幟。
島嶼深處,隱約可見一些連綿成片的棚屋建築群,和開鑿的幽暗洞窟。
以及,山頂一座忽明忽暗的鏡臺裝置。
大抵是因為海風強烈的緣故,僅有背風的山谷有著稀疏的矮林,低窪區域分佈著些許草甸,其餘皆是裸露的黑色火山岩與灰白色的凍土苔原,顯得荒涼而肅殺。
“這是……當年那批……實驗用的海外群島?現在居然有了外來的駐軍?其人目的何在?”
拓跋無愁瞳孔微縮,認出了這片曾在天涼版圖中標記為“冰火島弧”的禁域,“就海航商道而言,此地根本是毫無價值才對。”
“那就是看上了昔年流竄逃生的夜魔猿了,”戰摩訶想了想,分析著道:
“普遍四境的妖獸,生長週期極快,皮糙肉厚弓箭難傷,且動作敏捷至極,攻擊慾望強盛,若能成功馴養,卻是膠東鄭氏的一大臂助。”
“聽你的話,夜魔猿應該是存留了不少,遺禍至今?”
拓跋無愁倒也沒太過意外,繼續攬責道:
“滅了天涼後,我也不是一直守在祖山,佈置諸多禁制,為了解決過去埋下的問題,自然又來過這片群島,花時間清理了幾回。”
“現在看來,只是循著氣息感應,尋出殺盡了所有五境之上的羅剎,再擊散籠罩天穹的雲氣磁層,讓無數星辰射線、金風火線從中墜落,顛覆了方圓千里的元氣秩序,卻是未能克盡全功,讓某些餘孽僥倖躲過此劫。”
“變異適應或許是一種可能,但更合理的假設,還得是鄭氏火中取栗,趁著天涼生亂,暗中掠走了幾群,秘密圈養起來,事後再轉移回原住居地……”他語氣篤定,又問:
“只是,隔了……如此遙遠的距離,萬里都不止,怎麼做到的實時觀測?這接收的資訊來源於哪?懸浮於空的天眼麼?不對,現在天黑也不過大半個時辰,那邊應該處於夜幕,又怎麼如此清朗?可……”
趙青笑而不語,只是彈指輕點,投屏一角瞬間分割出數個小型視窗,每個視窗都顯示著不同的光點、線條、資料流,予以標註:
風速、雲層高度、洋流向量、島嶼元氣場分佈、艦船熱源方位與載重……
一條條代表飛行軌跡的虛線,則從整張光屏的邊緣角落出發,向著港灣泊區延伸而來。
注意到虛線上閃爍的梭形游標,戰摩訶像是聯想到了什麼,目光微動:
“聽說近些時日,楚王朝似乎在符器工藝上有了極大突破,對外展示出了一個全新的兵種:空軍。只是初試身手,便讓秦人無計可施,人心惶惶……”
“此處海外島嶼,已近乎極北冰帶,距離中土過於遙遠,即便以水師強大而著稱的秦王朝,亦是鞭長莫及,短時間內難以調遣軍力,後勤缺失。”
“想要跨越茫茫水域,徑直攻入這裡,取得戰果,怕是唯有空軍可行。“
作為烏氏地位無可質疑的國師,戰摩訶當然不會只是因為武力出眾,又或者僅繼承了自家戰氏代代相傳的名頭,本身亦稱得上見識廣博,眼光卓越,對各朝的近況、大事均瞭如指掌,可為本國引領整體上的方向。
在這一領域,無論是掌權多年的烏氏老太后,戰力最高的凌山神將,還是才智同樣傑出的耶律蒼狼元帥,都及不上他。
正是完全看出了草原衰落、被秦楚瓜分吞併的黯淡前景,戰摩訶才提前佈局,選擇了謀劃不死藥的危險動作,結果為趙青所擒獲。
而今,高度懷疑楚朝的革新跟對方息息相關,甚至直接提供了技術的他,亦念頭紛揚,心想舉國投獻,未必不是一條出路,愈發堅定了依附的決心,卻未宣之於口,只凝神細看那光屏上的變化。
果然,隨著趙青心念微動,多個不同的聲源響了起來,背景是輕微而穩定的引擎嗡鳴:
“天鳶甲辰火攻01,報告:高度三萬尺,目標方位鎖定,距離一百四十里。”
“雲層覆蓋七成二,下層有積雨雲團,火山活動活躍,多處噴發口持續釋放含硫煙塵,對常規光學探測有干擾,但對神識掃描和冰晶凝霧系統影響輕微。風速穩定,西偏北七級,對航向無顯著影響。”
“天鳶乙參金隱01收到。保持高度,靜默潛行。按預定方案,甲辰編隊負責第一波次飽和打擊,重點目標:主力艦、輔艦、山頂鏡臺。乙參編隊負責神念干擾、戰場監控、預備應對騰蛇及突發威脅。”
“重複作戰指令:速戰速決,徹底摧毀目標設施,最大限度消滅有生力量,避免糾纏。行動時間,四十息後。”
“甲辰01明白。指令確認:飽和打擊,摧毀設施,消滅有生力量,避免糾纏。四十息後行動。”
“甲辰02-10確認。”
“乙參01、02確認。劍意脈衝已充能完畢,聚環透鏡模組正常,隨時可啟動。”
光屏上的虛線游標驟然加速,視角也隨之切換,彷彿附著在領航戰機之上。
可以看清“天鳶”流線型的銀灰色塗層,機首撐起的劍氣破障尖錐與散射輝光,俯瞰著下方那片被灰暗雲層與與逐漸清晰的群島輪廓。
而在它的側後方,一片直徑近千丈、折射率詭異變幻的冰霧雲已無聲無息地瀰漫了開來,將整個天鳶編隊包裹其中,產生了光學與神念雙重迷彩的效果,如同融入了背景。
……
幾乎同一時間,鄭氏巡守船隊,旗艦“弓尾”號,二十五萬石的龐大鐵殼,在疾勁的海風與浪濤中微微搖晃,離水法陣近乎待機。
甲板上,幾名裹著厚厚皮襖的瞭望手正縮在擋風板後,百無聊賴地嚼著肉乾,小口小口啜飲燒酒驅寒,絲毫沒有警覺性。
跟高空不同,近海面的霧氣濃得化不開,能見度不足百丈,就算動用瞭望遠術器,若是修為不濟,也看不清什麼稍遠的目標。
“媽~的,這鬼地方,鳥不拉屎,連個海匪都沒有,天天守夜,凍死老子了……”
某個哨兵嘟囔著,搓了搓凍僵的手,目光隨意掃過漆黑的海面,幾艘小型的巡邏船如同幽靈般在港灣入口處緩緩遊弋,船頭掛著的風燈在波濤中搖曳,光線微弱得可憐。
“少廢話,盯緊點!雖說這破地方几百年沒外人來過,但規矩就是規矩!”
一個滿臉絡腮鬍的老者呵斥道,他是船上的一個小頭目,四境修為,算是此次值夜的負責人:“這不守那不守,莫不是想去跟藥人們作伴?”
“不敢不敢!”
年輕哨兵打了個哈欠,卻沒怎麼把這些話放在心上,畢竟舉報自己對方也討不了好,完全就是說笑罷了:“老郭,也不知道春天啥時候能來?如果能調個班,在岸邊獵幾頭海獺,賣個好價錢,那……”
“呵呵,你是聽良子他們說的吧?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傳言了……真有這麼好的事,怎麼可能輪得到你?主家的財富,還能分潤到我們外姓的奴僕身上?”老者諷刺地笑了笑。
更遠處,幾艘負責外圍警戒的快速小艇,在濃霧中例行公事地巡弋。
船上的水手更是昏昏欲睡,大都裹著更厚的皮襖,抱著膀子縮在船艙裡,只留一兩人在船頭象徵性地張望:“好想回大船烤火去啊!”
“趕緊弄完這班,喝口熱湯才是正經。”
對於膠東鄭氏的船隊而言,這片遠離航線的群島,一直以來是絕對的“安全區”。
所謂的“駐防”,不過是看守那些圈養在島上山洞裡的“藥人”和“夜魔猿”,防止他們暴動或者被不知死活的海獸襲擊。
警惕?早已被漫長枯燥的歲月磨平了。
……
島嶼深處,藥人聚居區。
倚靠著棚屋角落的炭盆,一名形容枯槁的老者蜷縮在簡陋上的鋪位上,蓋著破舊的棉布。
他的一條手臂上纏著骯髒的布條,布條下是新割的傷口,隱隱作痛。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藥混合的怪味,以及幾絲難以覺察的稀薄紫霧。
隔壁傳來壓抑的咳嗽聲,是另一個被“收割”過的藥人。老者渾濁的眼睛望著低矮石屋頂,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
活著,被割肉放血;死了,成為妖獸飼料。
這就是他們存在的全部意義。
修煉?那點微薄的內氣剛凝聚,就被體內的“東西”吸走,徒勞無功。
希望?早已熄滅在無數個被割裂的日夜中。
突然,一陣極其輕微、幾乎無法察覺的嗡鳴聲從極高遠的天空傳來,如同蚊蚋振翅,轉瞬即逝。
老者的眼珠微微動了一下。
幻覺吧,或者是風颳過火山口的聲音。
……
火山口附近的一口溫泉池上方。
兩頭體型十數丈、周身包裹著三角狀的漆黑鱗甲的騰蛇自水中飛躍而出。
它們乘雲駕霧般互相盤旋,越升越高,交替著發出鳴叫聲,有淡淡的腥氣在兩者間隨風傳遞。
螣蛇並非是蛇,而是蛟龍的一種,也是海上最強大的妖獸族群,成年即六境巔峰。
跟很多能夠騰飛的蛟龍,依靠的是翅膀、肉翼不同,騰蛇長得就像無翼的巨蟒,和應龍一系血緣甚遠,反而離玄黿更近。
著名的北方玄武之象,就是由“天關靈龜”背馱“地軸螣蛇”組合而成。
而有見識、養過蛟龍之屬的人,若可目睹這一幕,都能很清楚認得:兩頭騰蛇這般鳴叫,實為交配之舉,借風傳精……
在面對危機和一些天地元氣的細微變化方面,絕大多數妖獸本能的感知,甚至超過強大的修行者,這是它們的血脈天賦。
可在這種特殊的狀態下,騰蛇卻也顧不得周邊的環境,昏黃的豎瞳偶爾掃過海天,但顯然未能捕捉到那自遠方降臨的敵人蹤影。
……
光屏之上,代表天鳶編隊的虛線游標已悄然逼近至目標上空五十里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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