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
“大將軍您沒事了?”
兵卒們齊刷刷的圍攏了過來,他們每一個人都是那麼的興高采烈,激動無比。
看著眼前這一張張熟悉的臉,老人慈愛無比的抓著他們的手一個一個的認真看了過去。生怕看漏了誰。
“大將軍放心,俺們都好著呢!”
那個最小的娃娃哭著說道:
“自打您病倒,我們就一直守在大營外面。一刻也不敢離開,如今,總算是看到您好起來了!”
老人聽了這話笑的很開心,可馬上,他又急忙抓住了一個人空蕩蕩的袖子追問道:
“丁老三,你,你的手呢?”
哪怕只剩下一隻手也要拿著刀守在這外面的漢子馬上就是紅了眼道:“大將軍放心,早好利索了。倒是上次哪怕丟了這隻手,也沒能護下小張子.”
話音未落,人群裡擠出個面色蒼老的漢子,粗聲道:
“大將軍您別聽他們咋呼,兄弟們都好著呢,這不,我們昨天才抄了一個大族,弄來了好幾車鹽巴!跟雪似的,您放心,今晚保準給您熬一鍋像樣的鮮湯來!”
杜鳶站在老人身後,看著兵卒們七嘴八舌地彙報他們絞盡腦汁想到的好事。雖然無非是又湊了幾石糧食,又補了幾件衣服之類的事情。
可卻足見其心啊!
看來,他們也大概猜到了,老人這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
“好,好啊.都精神著呢!”
老人喃喃著,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杜鳶連忙伸手托住他的腰,卻被老人反手按住手背。那雙枯槁的手此刻竟有了力氣。
“讓我再看看,再看看!”
老人喘著氣,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望向了遠處的帥旗,旗角在風雨裡獵獵作響。吸引著老人朝著哪兒走去。
“大將軍,我們抬著您過去!”
兵卒們早已會意,當即七手八腳地架起老人。黑壓壓的人潮裡,他單薄的身影像葉破舟,卻被無數隻手爭著託舉,穩穩往帥旗挪去。
兵卒們是那麼多,老人卻只有一個。
哪怕他盡力的想要握住每一個人的手,記住每一個人的臉。
可結果卻是,他只顧得了近前。
就和以前一樣.
待到老人被兵卒們小心放下。
杜鳶已經早早等候在了這裡。
也就在這面旗下,老人彷彿被什麼東西點燃了,忽然直起些腰板,指著大旗對杜鳶說話,聲音裡帶著難掩的驕傲:
“這旗子,是百姓們拼出來的。過冬的棉襖、孩子的襁褓,能拆的都拆了,一針一線連夜趕出來的,他們沒讀過書,說不出什麼大道理,就給咱們繡了個最實在的盼頭”
老人的視線緩緩上移,那個字在風雨中好似一團火一般掙動不息——那是個斗大的“活”字。
“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想著去圖什麼天下,我們啊,就是隻想要活下去!”
“他們是,我們是,都一樣!”
說出了這段話的老人,身子突然晃了起來。
杜鳶和周邊的兵卒們都想要去扶住他,可卻被他抬手攔住。
繼而扶著那杆大旗的看著杜鳶求道:
“我我求您.讓.他們活!”
最後一句話,彷佛是老人硬生生從喉嚨裡逼出來的一樣。
也是在說完了這句話的瞬間,天地之間驟然炸響了一聲轟鳴。
被天公強留至此的大雨,也終是停下了。
老人在杜鳶面前嚥下了最後一口氣,眼睛卻還圓睜著,像是不放心,要親眼看著什麼。
杜鳶肅然,繼而正侍衣冠,朝著老人拱手一禮:
“您放心,我就是為此來的!”
這一聲落地,老人強撐的身子驟然一軟,順著旗杆慢慢滑下去,靠在那面繡著“活”字的旗下,安然合上了眼。
“大將軍啊!!!”
兵卒們的喧譁陡然變作一聲哭訴。
不知是誰先“咚”地跪了下去,緊接著,膝蓋砸進淤泥裡的悶響連成一片,黑壓壓的人潮霎時矮了半截。只有風捲著旗角,在眾人頭頂反覆抽打。
杜鳶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然後蹲下身子,握住了老人那雙枯瘦的手。
片刻之後,杜鳶對著周圍的兵卒們說道:
“老將軍彌留之際曾對貧道說,說他想要為西南遇難而死的百姓和兵卒們起一座廟,既為紀念亡魂,也為祈福生民。”
末了,杜鳶指向自己來時的方向道:
“方才貧道來時,曾在那個方向見著一口鎖龍井。那處風水極好,寓意也深,我便想要將這廟建在那裡,諸位看可好?”
兵卒們沒有回答,只是向著二人伏地而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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