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沉打量著這女人。這樣的女人真的很少見。
鳳眼清冽,靜謐深藏,眉宇之間,則有一絲在女人眼中極少能見到的睥睨冷傲。
她縱然在下棋,脖頸曲線依然很是優雅,修長矜貴,有種孤高於世的清寒與野性,像一隻繃緊了身子,藏身在冰天雪地裡的雪豹,每一寸都有著野性和力量,每一寸都讓男人望而止步。
因為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絕大多數男人就已明白:這樣的女人是不可能被馴服的,貿然靠近,只能自取其辱。
當宋沉從拐角現身時,素白長袍將黑子放入棋罐,起身行了一禮,道:“罪女於此面壁,未能遠迎,還望先生恕罪。”
禮罷,她又揮了揮手,熊公公恭敬的下去了。
宋沉道:“這位公公的身手在普通人裡是極不錯的。”
鳳清兒重新坐下,對著對面比了個請的姿勢,同時道:“熊公公所修功法乃是《紅塵經要》,比不得修士法門,卻能匯聚紅塵中的種種人之氣,內力雄渾,他雖非守龍衛,但實力卻絕不在那些守龍衛之下,若是環境適合,他所能爆發的力量甚至可以短暫比擬一些大修士。他是受我牽連,隨我一起,被囚禁此處的。”
宋沉道:“我已入採氣九境。”
鳳清兒眼睛亮了亮,然後視線落在他左手手腕的那一十二枚念珠上。
宋沉道:“十一年前,那年我十歲,衣衫襤褸,蹲在天玉橋邊,面前放了個破碗。”
鳳清兒愣了下。
這事她記得,那時候她也才十歲,她隨母親坐在馬車中,那時候母親已不受寵,卻還未被打入冷宮。
那馬車行過皇城街道,她拉開車簾,碳爐的暖氣隨著車簾往外散出,冰天雪地裡,一個男孩正瑟縮著裹著不知哪兒撿來的破棉襖,抬著眼,用絕望的眼神看向她。
她於心不忍,微微側頭,用可憐的眼神看了眼坐對面的母親。
於是,母親叫停了車,下了車,給了那男孩一枚大錢,然後看著那男孩跪地磕頭道謝,又目送著他安全地跑到遠處的炊餅鋪子。
當然這個被恭妃幫助了的男孩並不是宋沉,只不過是恭妃從她諸多事情中精心挑出的一件和宋沉經歷契合、又能被長公主記住的人物而已。
至於昔日那被救了的男孩,其實早不知死在何處了,也許骸骨淺葬,都成了黃泉地的一縷孤魂野鬼了,誰在乎?
“出身卑微,方才熊公公問,難以啟齒。”宋沉又笑著道了句,解釋了方才的遮掩。
說完,他忽然察覺對面很安靜。
他抬起頭,發現鳳清兒正認真地看著他。
那雙冷冽的眼睛裡有著幾分震驚,認可,熱情還有喜意。
鳳清兒忽的自嘲地笑笑,道:“先生如此年輕就成了皇城觀核心弟子,就成了採氣九境的大修士,實在難以想象!
方才罪女還以為先生年過花甲,只是看著年輕呢。
只是如今罪女身陷囹圄,還有什麼值得先生來見我的?”
宋沉溫聲道:“來日方長,長公主不必氣餒。”
鳳清兒搖頭道:“我從不曾氣餒,只是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宋沉好奇地看著這位長公主。
明明是女子,但周身卻真正散發出一股威嚴和強勢,若是不看她這模樣,不聽她的聲音,只聽內容,還以為是在與一位堅忍深沉、忍辱負重的落難王者在對話。
鳳清兒察覺到對面男子在看她。
她也不羞澀,甚至沒有半點動彈,就像是一座冰雪神女雕塑,不管多少目光落在她身上,都不為所動。
宋沉道:“沒什麼好教的,等待時機,我會幫你。”
鳳清兒道:“那先生要什麼?昔日恩情只是個引子吧,先生既是如此年輕就成了採氣九境大修士,一路走來,必是心思縝密。我能給你什麼?”
宋沉沒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長公主。
他心中已經有了男女之間的慾望。
因為長公主這般的女人,他見所未見。
鳳清兒再掃了一眼他左手腕戴著的念珠,嘆息道:“清兒就這麼讓先生挪不開目光麼?”
宋沉笑道:“不過是好奇,昔日馬車車窗邊趴著的小姑娘,如今竟已出落成這樣了。”
鳳清兒笑了笑,道:“那我可也得好好看看先生。”
兩人彼此對視,一寸一寸地打量著對方,挑選著對方,毫無羞澀。
許久,宋沉收回視線,道:“我得走了。”
鳳清兒並不意外,今日兩人只是見一面,知道對方存在。
沒有誰會在第一次見面就推心置腹,談論要事。
她起身,舒展著婀娜修長的曲線,她一身素白,肥乳豐臀,卻偏偏冷傲睥睨,她將宋沉送到樓梯口,道:“期待與先生再見。”
宋沉點點頭,然後離去。
待其去遠,熊公公走上樓閣四層。
長公主負手站在明窗前,冷冷道:“去查一查他,本宮想了解一切關於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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