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晨光以一種近乎凝固的姿態漫過地平線，沙粒在朝陽下泛著細碎的金芒，如同撒在赭黃色畫布上的碎鑽。考察團的車隊在基地食堂用過早餐——搪瓷碗裡的小米粥還浮著層油亮的米油，新烤的沙蔥餅帶著麥麩的粗糲感——張副總已將摺疊望遠鏡架在鼻樑上，鏡筒掃過遠處起伏的雅丹地貌。車隊駛離生活區時，最後一排光伏板在後視鏡裡縮成藍色的細線，車載電臺突然響起加密頻段的電流聲，吳浩敲了敲對講機：“高野，我們還有二十分鐘到主控塔。“
“一號靶區清空完畢，電磁炮預熱至臨界狀態，“電流聲裡混著隱約的機械嗡鳴，“李總工剛帶著團隊做完最後一輪引數校準，就等您下令了。“
周院士放下手中的搪瓷杯，杯底殘留的奶茶在晨光中凝成琥珀色紋路：“這靶場比昨日的綜合測試場遠了不少。“他望著車窗外逐漸稀疏的植被，地表的礫石被風蝕成暗褐色，如同某種史前生物的鱗甲。
“直線距離五十二公里，“吳浩調出車載戰術地圖，紅色的靶場邊界像不規則的齒輪嵌進戈壁，“佔地面積三千兩百平方公里，相當於四個新加坡。這裡的地質構造覆蓋沙漠、礫石灘、鹽鹼地、甚至摹擬月壤的環形山區域——上個月'火星車'的極端環境測試，就是在西北角的隕石坑區完成的。“
擺渡車碾過一段搓板路時，汪良工扶著顛簸的車窗忽然指向前方：“看那裡！“遠處的土林被風蝕成猙獰的柱狀，溝壑間隱約可見偽裝網覆蓋的軌道，幾臺六足機器人正以詭異的步態在巖壁間攀爬，機械關節處閃爍著感測器的紅光。
“那是模擬外星地貌的試驗區，“高野的聲音從對講機裡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去年我們在那裡測試了'沙行者'的月球車原型機，重力補償系統能模擬月球六分之一的引力環境。不過今天的重頭戲在中央火力測試區——那裡的電磁炮陣地，連我們內部人員都得提前三天報備才能進入。“
當車隊駛入主控塔下方時，考察團成員們幾乎同時屏住了呼吸。這座半埋入地下的建築形如倒扣的鈦合金蛋殼，表面的蜂窩狀散熱孔正吞吐著白色蒸汽，頂部的相控陣雷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旋轉，將方圓十公里的地形實時投射在百米外的幕牆螢幕上。二十餘名穿迷彩作訓服的技術人員在控制檯間穿梭，他們的戰術背心上印著不同單位的標識：陸軍裝備研究院的齒輪徽章、海軍工程大學的錨鏈標誌、甚至還有航天科技集團的火箭圖案——某名年輕工程師的袖口沾著可疑的白色粉末，後來才知道是超導材料的冷卻劑殘留。
“這是跨軍種聯合測試平臺，“吳浩推開厚重的防爆門，一股混合著液壓油、臭氧和冷卻液的氣息撲面而來，“電磁炮專案集合了十七家單位的核心團隊，光供能系統的研發就經歷了九版技術迭代。“他指向中央控制檯，那裡的主螢幕正滾動顯示著密密麻麻的資料流，“李默總工昨晚帶著團隊熬了通宵，剛解決了超導線圈的最後一個熱斑問題。“
周院士的目光被螢幕左側的能量曲線牢牢吸引：“這是......超導儲能矩陣的實時波形？“藍色的曲線上下跳動，無數細小的脈衝以毫秒級頻率震盪，如同某種精密儀器的心跳。
“第三代釔鋇銅氧高溫超導線圈，“負責電磁炮專案的總工程師李默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睛佈滿血絲，“儲能密度達到4.7MJ/kg，是傳統電容的七倍，體積卻只有原來的三分之一。您看這組紅色脈衝——300兆焦的儲能模組，在最佳化後的脈衝充電模式下，充能時間已壓縮至1分27秒，比上一版提升了43%。“他的手指劃過螢幕，調出一組對比資料，“這是去年同期的測試曲線，當時的能量轉化率只有38%，現在已經突破62%。“
張副總忽然指向螢幕中央的三維建模區：“那就是今天要展示的兩款電磁炮？“畫面裡並列著截然不同的武器系統：左側的炮管長達十五米，固定在八軸越野底盤上，炮口制退器的直徑足有一人高，像口倒扣的鐵鍋；右側的炮身短粗如雪茄，安裝在無人戰車的旋轉炮塔內，供彈系統正將鎢合金彈丸推入膛室，彈丸表面的散熱槽在虛擬光線下閃爍著金屬冷光。
“左側是'天樞'遠端電磁炮，“李默調出引數面板，紅色的數字在黑色背景上跳動，“口徑203毫米，最大理論射程312公里，動能彈初速7.2馬赫，可穿透1.2米厚的均質裝甲。右側是'天權'近程速射炮，口徑60毫米，採用六管轉膛設計，理論射速達每分鐘120發，主要用於末端反導和無人機蜂群攔截。“他頓了頓，補充道，“這兩款炮的核心技術——包括電樞材料、導軌冷卻系統、以及最關鍵的儲能放電控制演算法——全部實現了100%國產化。“
王總盯著“天樞“的射程資料，喉結不自覺地滾動：“290公里？這比現役的05式155毫米榴彈炮遠了三倍還多！“
“關鍵在於精度，“吳浩示意李默切換到彈道模擬畫面，慢鏡頭裡一枚銀灰色彈丸在大氣層中劃出穩定的弧線，尾部的等離子體尾焰呈現出奇異的青藍色，“末段制導採用北斗三代+慣性導航+鐳射半主動複合模式，在200公里距離上的圓機率誤差（CEP）小於5米。上個月在東海某靶場，'天樞'對移動航母靶標的命中點距艦島僅3.2米——相當於在足球場上踢中球門死角。“
話音未落，主控臺突然響起急促的蜂鳴。李默掃了眼腕錶：“準備進行'天樞'的首輪實彈測試。“
考察團成員們跟隨吳浩走進露天觀察哨，百米外的發射陣地上，“天樞“電磁炮的炮管正緩緩揚起，指向東北方的靶區。戈壁的風忽然變得粘稠，所有揚聲器同時發出倒計時：“儲能系統就緒......目標鎖定......三，二，一——發射！“
沒有傳統火炮的轟然巨響，只有空氣被驟然撕裂的尖嘯。一道銀灰色光彈從炮口迸發，尾焰呈現出詭異的青藍色——那是電磁加速產生的等離子體鞘層。考察團成員們只覺胸口一震，彷彿被無形的手掌猛推一把，三秒後，遠處靶區方向才騰起一團煙塵，比聲速傳播的時間晚了整整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