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林坐回椅子上，身體往前傾，手肘撐在桌上：“我也在琢磨這事。程輝是常務副市長，管著財政和城建，跟孫志國之前在富華縣抓的城建專案早有交集。但一千萬不是小數，孫志國敢這麼說，要麼是真的，要麼就是想拉人墊背。”
他拿起搪瓷杯喝了口茶，眉頭皺得更緊，對沈飛問道：“你怎麼看？”
沈飛把記錄放回桌上，指尖在“一千萬”旁邊輕輕點了點，故意停頓了兩秒才開口：“書記，您有沒有跟省紀委彙報？這事牽扯到副廳級幹部，咱們市紀委得按程式來。”
他避開直接回答“真或假”，先問程式。
既符合他一貫的嚴謹，也能掩飾自己早已知情的痕跡。
“報了，半小時前剛跟省紀委李書記通完電話。”
趙子林放下杯子，杯底磕在桌面發出輕響，緩緩說道：“省紀委專案組這兩天就到長林市，專門查這事。我找你過來，是想問問你的看法。”
說到這裡，他看向沈飛，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覺得孫志國會不會是誣陷程輝？畢竟他現在自身難保，說不定想靠咬出個大官來爭取立功。”
沈飛垂眼盯著桌角的木紋，心裡快速過了一遍：孫志國要是誣陷程輝，首先得有好處。
可他已經把自己的貪汙事實全撂了，就算誣陷成功，程輝倒臺，他的罪也輕不了，反而要是誣陷被戳穿，只會加重量刑。
他抬起頭，眼神清明，語氣平靜卻帶著嚴肅：“書記，您覺得孫志國誣陷程輝，能得到什麼？”
趙子林的手指頓在茶杯把上，動作僵了一瞬。他看著沈飛，眉頭慢慢舒展，嘴裡重複著：“能得到什麼……”
“他現在是坦白從寬的機會，要是誣陷，不僅立功不成，反而會被認定為態度不端正。”
沈飛往前湊了湊，聲音壓得更低，一字一句的說道：“孫志國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不會不懂這個道理。而且他舉報的是跑官送錢，連時間、地點都寫得清楚。幾年前春節前，在程輝家小區的地下車庫，用兩個黑色行李箱裝的現金。這些細節要是編的，很容易被戳穿。”
趙子林沉默了，他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的市紀委大樓上。
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你說得對，他沒理由拿自己的前途賭。這麼看來，孫志國說的，大機率是真的。”
沈飛沒接話，只是點了點頭。
他知道，趙子林心裡其實已經有答案了，只是需要有人點破那層窗戶紙。
畢竟程輝是常務副市長，跟市委領導走得近，這事一旦查實，長林市的官場就得再震一震。
趙子林拿起手機又放下，指尖在螢幕上滑了滑：“省紀委專案組來之前，咱們得把孫志國的口供再核實一遍，特別是送錢的細節。行李箱的牌子、車庫的位置、當時有沒有目擊者。不能讓省紀委覺得咱們工作沒做到位。”
“我明白。”
沈飛站起身，對趙子林問道：“需要我協助麼，雖然孫志國的案子主要由您負責，但我對富華縣的情況熟，說不定能問出更多細節。”
趙子林擺擺手，眼裡閃過一絲疲憊，卻又很快恢復堅定：“你先結束休假吧，我要盯著這個案子，紀委的工作需要你來主持。”
“好。”
沈飛答應著，目光又掃過桌上的審訊記錄。
“程輝”兩個字像塊石頭，壓在紙頁上，也壓在兩人心裡。
富華縣的案子剛有眉目，又冒出個常務副市長，這長林市的水，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深。
他轉身往門口走，剛到門口，趙子林突然叫住他：“沈飛同志。”
沈飛回頭，看見趙子林正盯著那份記錄，眼神凝重：“不管接下來查到什麼，都得沉住氣。咱們是紀委幹部，眼裡只能有證據，不能有級別。”
“我記住了，趙書記。”
沈飛點頭，推開門走了出去。
走廊裡的風帶著涼意，陽光從走廊盡頭的窗戶照進來，在地面投下長長的亮帶。
沈飛知道，他的假期徹底結束了，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長林市的上空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