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尚君鬆了口氣,連忙翻開手裡的筆記本,清了清嗓子:“沈書記,今年上半年,我們縣紀委共受理信訪舉報四十二件,立案十五起,處分十二人,其中鄉科級幹部三人……”
他刻意放慢語速,眼神時不時瞟向沈飛:“特別是在扶貧領域,我們查處了兩起截留補貼的案子,追回資金五十八萬多元,已經返還給村民了。”
沈飛面無表情地聽著,聽到那幾個數字的時候輕輕點點頭。
他記得自己來之前看過市紀委今年收到的舉報材料,關於富華縣的實名舉報至少有一百三十多件,
連市紀委都收到那麼多,可遲尚君報的數字連一半都不到。
這裡面顯然是有很大水分的。
“還有嗎?”
沈飛等他念完,抬眼看向遲尚君,目光像淬了冰的鋼針:“除了這些,有沒有查過黨員幹部濫用職權、洩露公民資訊的案子?”
遲尚君捏著筆記本的手指猛地收緊,紙頁被他攥出深深的摺痕。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喉結劇烈滾動著,眼神慌亂地看向旁邊的幹部,又趕緊收回目光:“沈書記,您說洩露公民資訊?我們沒收到過相關的舉報信啊。”
“沒收到?”
沈飛從公文包掏出馮濤的舉報信影印件,推到遲尚君面前,冷冷的說道:“上個月,富華縣居民馮濤因為交通事故,被人洩露了姓名和家庭住址,他去縣公安局舉報沒結果,又給市紀委寫了信。你說沒收到,是馮濤撒謊,還是縣紀委的舉報渠道堵了?”
遲尚君的臉色一下子白了,額頭上沁出細密的冷汗,他伸手想去拿舉報信,手卻抖得厲害,好幾次都沒碰到紙邊。
“這可能是下面的人沒上報,我們縣紀委的舉報箱每週都開,可能是遺漏了。”
遲尚君連忙對沈飛解釋道:“我馬上讓信訪室去查。”
“遺漏?”
沈飛冷笑一聲,聲音陡然提高,看著遲尚君冷冷的說道:“劉佳偉帶著市紀委的人來富華縣調查,去縣公安局調監控,他們說領導沒批。去車管所查涉事車輛資訊,他們說系統壞了。就連找馮濤做筆錄,都有人在背後給馮濤施壓,讓他別亂說話。遲尚君,你告訴我,這也是遺漏?”
遲尚君的肩膀猛地垮下來,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他癱坐在椅子上,手指在褲縫上反覆摩挲,嘴裡反覆唸叨:“是我工作不到位,是我管理不嚴,我馬上整改……”
沈飛看著他這副認罪卻不認錯的模樣,心裡的火氣更盛。
他想起剛才進門時,門衛慌張的樣子,想起遲尚君刻意營造的“熱情”,想起工作組在賓館裡抱怨的“處處碰壁”。
這哪裡是“不配合”,分明是有人在背後授意,故意給調查設卡。
“整改?”
沈飛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現在說整改太晚了。”
他轉向身後的張立誠,直接說道:“把馮濤的舉報信給遲書記一份,讓他今天之內,把縣公安局、車管所相關人員的名單報上來。明天早上,我要在會議室看到馮濤案的初步調查結果。”
遲尚君連忙點頭,雙手接過舉報信,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好,我馬上辦!一定給沈書記一個交代。”
沈飛沒再看他,轉身往會議室門口走。
他很清楚,看來這富華縣的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深。
馮濤的案子只是個開頭,後面藏著的,恐怕是更大的爛攤子。
他推開門,冷風裹著黴味湧進來,卻沒讓他有半分退縮:“明天早上八點,我準時來聽彙報。遲尚君同志,你最好別讓我失望,否則的話,我沈飛別的本事沒有,斬馬謖的能力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