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賢師!因為青州的黔首百姓,眼下還能活的下去!他們還沒被逼到兗州這樣,沒有活路,必須舉事的時候!”渠帥張饒朗聲回答。然後,他細細解釋,對百姓的想法摸得很透。
“青州的黔首信我太平道,一是我等佈施符水,救治疫病。二是在我等的團結下,抗稅自保!我等太平道人,帶著他們抗稅容易,要帶著他們冒死起事,眼下的形勢卻還沒到…”
“今年二月的大疫,青州確實也出了,死了很多人。可後面夏天,冀州、兗州、豫州都出現的旱災,青州卻幾乎沒有,南邊的徐州也沒有。青徐兩州靠著海,隔著泰山,降水一向是足夠的。這兩州不大怕旱災,最怕的是江、河氾濫的洪災!”
“降水充足,只要沒發洪水,種地就有收成。哪怕降水少些,種不了麥子,也可以種粟米。青徐黔首百姓們,還沒到活不下去的絕路,就沒法把他們盡數召集起來,舉起起事的大旗來!”
“而百姓們發動不起來,僅僅讓少數骨幹起兵,恐怕會很容易,被官府輕易鎮壓!得看明後兩年的情形,會不會有什麼變化。當然,賢師吩咐的,向泰山郡的萊蕪地區傳道,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另外,平原郡挨著冀州,是唯一發生旱災的青州郡國,或許能起兵響應!…”
聽了這一番青州渠帥的解釋,張承負蹙起眉頭,沉吟不語。
太平道的傳道宗旨是“勸善濟民”,帶著百姓求活路。眼下青州百姓還能活的下去,就不能強逼著百姓起來造反。像是明末農民軍那些破壞農業生產,強行裹挾百姓起兵的事,太平道是做不出來的。
而十年後青州徐州的百萬黃巾同時起兵,也是由於靈帝死後,群雄混戰,大規模破壞了青徐的水利工程。青州徐州糧食大減,又遇到初平年間的洪災,百姓們終於沒了活路,這才不得不徹底爆發!
在華夏這片土地上,老百姓只要能活下去,是很能夠忍耐的。只有當他們忍耐不下去的時候,才會有數十萬上百萬的黔首,如濤濤洪水般揭竿而起!
“嗯,張饒,你說的情形,我知曉了。青州百姓還能活下去,是天下的好事,也是我太平道的好事!”
上首的大賢良師垂目良久,才笑著點頭,默許了青州渠帥們的說法。
“明年兗州還會有旱災,你們在青州多籌集些糧食,想辦法往兗州運送些過來!南邊徐州的渠帥,這次雖然沒趕來,但也是一樣的要求。”
“天下失德,連番災疫大起,絕不會那麼容易停下。你們在鄉里傳道時,要阻止百姓釀酒,讓他們多存些存糧,以備不時之需!更糟糕的年歲,恐怕還在後面.”
“諾!謹遵賢師!”
“嗯,就這樣吧!接下來,你們一個個過來,分別談談各郡傳道中遇到的問題…”
接下來的幾日,大醫渠帥們的大會,就變成了小規模的小會。各地的渠帥間,也有了交流感情,互相瞭解的機會。
“承負符師,我去巨平為你招募泰山壯士,很快就回來!”
濟北國渠帥侯晟帶著幾個門徒,帶上價值四百貫的銀餅,提前騎馬離去,為張承負招募于禁與泰山遊俠去了。
張承負也和一眾渠帥結識攀談,瞭解青兗各地的鄉間情況,並露了一手四十步射戟的箭術!而一眾渠帥目瞪口呆之下,對他的評價,終於從“那小子”,變成了“那會射箭的少年”。
威望總是要慢慢積攢,感情也要一點點的聯絡增加。而就這樣過了幾日後,終於在除夕前兩日的傍晚,有一騎快馬而來!
這騎馬出現的一人,身形粗壯,穿著厚厚的麻布復袍,戴著一頂皮帽。他騎術不差,在大醫與眾渠帥聚集的天齊廟外遊走,可疑的東張西望。結果,足足六七十條門徒大漢從祠廟中湧出,十來騎四面把他圍死,兩下就擒了下來!
“呔!你是何人?”
“啊!黃天在上!我也是太平道徒!我是東阿縣的太平道徒,東阿縣的丞史桑平!”
來人被高道奴擒下了馬,摘去帽子,就看到一張三四十歲,戴著黃巾,飽經風霜的臉龐。所謂“丞史”,就是縣丞下面的副手,也往往是縣丞的親信。而高道奴看了看這桑平頭上的黃巾,又看了看那張老吏的臉,問道。
“東阿丞史?王度是你上官?”
“對!對對!是王縣丞派我來的!我以兄侍他!”
“你來此有何急事?”
“我來尋小張郎君,尋大賢良師!…對!事關重大,得見了小張郎君的面,才能說!”
丞史桑平面露急切,又顯出幾分難掩的興奮。而等張承負匆匆而來,打量了會這位東阿縣的老吏,才沉聲道。
“王君遣君來,可是之前大野澤邊的謀劃,有了分曉?”
丞史桑平仔細看了這少年,尤其是那雙沉靜的眼睛,與王度的描述對上。他這才恭敬上前,激動的低聲道。
“稟郎君…王縣丞派往過來,說的正是此事!兩日前,段氏的使者到了東阿,沒去尋縣令,反而先見了王縣丞。”
“段氏已經從洛陽,請下了一張詔令,是洛陽段使君親自批下的!東阿程氏罪證明確,十惡不赦!令郡守調集郡兵,上門抓捕,生死不論!”
“段氏擔心走了風聲,讓這地頭蛇逃走,提前通知王縣丞準備人手配合!等除夕歲末,程氏嫡庶子弟團聚之日…就破門滅家,一舉成擒,不許走了任何隱患!”
“段氏還給了許諾,只要能滅了這程氏,就免了眼下的東阿縣令,由王縣丞代之!而王縣丞為求穩妥,讓我來請郎君,帶上些人手幫忙,封鎖住程氏逃走的路!…”
“?!這一紙洛陽的詔令,終於到了!”
聽到這段氏殺氣騰騰的話,張承負面露笑容,眼中有厲芒閃過。他立刻奔回廟中,向師父張角請示。而後,僅僅一個時辰後,十幾騎就從天齊廟中奔出,盡數腰帶鐵刀,馬掛鐵杖,做好了廝殺的準備!風雪暮色,騎士蓑衣,馬蹄踏雪輕揚,殺氣簌簌沉沉。落日的餘暉,落向西方的原野。而東阿縣就在西方八十里外,快馬兩日即至。
快馬奔行處,殘陽如血,朔風吹寒。有一輪未升的陳日,就要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