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三月,春風之後,就是清明。清明之日桐始華,白桐花開放,很是生機好看。又五日,田鼠化為鴽,喜陰的田鼠不見了,全回到了地下的洞中。又五日,虹始見,有了更多的雨水,天空也能看到彩虹了。
在種麥的農業生產中,清明時節的雨水,是非常寶貴的。“清明時節雨紛紛”,此時的每一滴雨水,對麥子來說,都像“油”一樣寶貴。當大賢良師張角,從東邊的考城返回的時候,就看到外黃城外,又是一輪新的祈雨。
渠帥史謙再次當了主祭,在一眾士族族老的簇擁下,祭拜著北方玄帝顓頊、東方青帝太昊。前者屬玄水,“太陰化生,水位之精”,是比風伯雨師更高階的降雨“領導”。《楚辭》裡,顓頊戰共工,共工敗而撞不周山,使得天傾西北、地陷東南,帶有很強的巫道神話色彩。
而後者屬青木,‘木帝主生,萬物生髮’,對應春天作物生長的祭祀。在《儀禮》中,青帝又是姬周之始。帝嚳之妃姜嫄,足踏青帝的巨型足印感靈懷孕,而誕下后稷,成為周代的始祖。這也是儒家非常看重的祭祀物件。
“玄帝佑我,青帝佑我!願降雨露,澤潤我鄉!.”
渠帥史謙主持的太平道祈雨祭祀,便是這種儒道結合的形制,也頗受本地大族的歡迎。而當對方今日的祭祀完成,大賢良師張角就帶著張承負,帶著一眾弟子門徒,和史謙笑著告別。
“子讓,我見過了史公,也為他開了些藥方。這外黃縣的祭禮,你主持的不錯!接下來,你繼續把這春祭完成。”
“啊!老師,您不留下來,一起參與嗎?莊中都備好了些合時的飯菜,還有新釀的酒水。也有些大族的族老,聽聞您的名聲,特意從西邊的陳留縣、尉氏縣,甚至最遠的酸棗縣趕來.”
聞言,大賢良師張角搖了搖頭,對渠帥史謙正色道。
“子讓,我此次前來,是要看看各縣信眾的情況,尤其是對旱災的準備。我這把年紀,吃不了酒水了。而災疫之年,若是有糧食,還是得儘量存下,救濟百姓!這年份,不該釀酒的”
“.是!老師!是子讓的過失。我只是想著,按照周禮,清明應當飲清酒.”
聽到大賢良師含蓄的批評,渠帥史謙面露羞愧,連忙低頭行禮。不過,對於世家大族的子弟來說,清明的祭祀之日,只是吃些普通的飯菜,飲兩杯清酒,而不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好生操辦,已經算是極大的“簡樸”了。至於莊園外的旱災,那些小民的生死,實際上又與世家大族們何干呢?大賢良師張角很明白世家大族的心態。對於這位表露出羞愧的陳留渠帥,又溫言叮囑了兩句。等對方問起接下來的行程,表示要隨行侍奉時,張角卻笑著道。
“子讓,行一事,終一事,而祭祀為大事。你就留在這裡繼續春祭,我先去南邊的己吾縣,到梁國陳國的邊上看看。然後,就直接從陳留南邊往西,去潁川郡了!”
“老師!你要去梁國和陳國的邊上?這,梁國倒是無妨,陳國最好還是不要入的好!陳王劉寵行事剛烈,對我太平道,並無親近善意別說對我太平道,就是對我等世家大族,陳王也談不上親善。”
渠帥史謙有些焦急,又講了遍陳王劉寵的立場。而張承負側耳聽了聽,發現這位陳王劉寵的行事風格、治政思路,倒是有點前漢的味道。
這位陳王在陳國內,說一不二。他壓制世家大族,壓制太平道,大力約束遊俠,討伐國中盜賊,賑濟國中百姓。他還組建了一支極為精銳的郡國兵,據說有整整兩個部曲八百人!這幾乎是黃巾起義前,東漢諸侯王能做到的上限了。更不用說,這位陳王之前,還因為私自祭祀黃帝上天,被靈帝拿下,差點就幽禁處死了!以諸侯王的身份,私下祭拜黃帝上天、掌控郡國政治、募集大量郡兵、與世家和宦族都不交好.陳王可真是行事“剛烈”,甚至剛烈到有些魯莽了。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這位陳王的勃勃野心,或者說政治抱負。
“噢!子讓放心!我不會入陳國的,就在鄉間走走。去年的大疫,陳留也有許多染疫橫死的鄉民。這一路南下,恰好是清明祭掃的時候,我有意給鄉民們舉行幾場祭禮,招魂安魂。”
“呃,給鄉民舉行士大夫的祭禮?嗯老師仁德!”
對於這種下鄉給小民祭祀的活動,渠帥史謙明顯興趣不大。這種活動又是勞苦,又沒啥收穫。費心費力地安撫這些小民,遠不如和各家士族一起,舉辦春祭、社祭來的有價值,更能傳播名望!
外黃城外,一行人就此告別,分道揚鑣。而等到渠帥史謙恭敬離去,大賢良師張角也沒有提任何“歲在甲子”的起事規劃。他平靜的注視著史謙離去的馬車,輕聲道。
“承負,你覺得如何?”
“老師,子讓兄行的是士族之道,而我等是黎民之道。道不同,不相與謀。眼下能夠合在一起,不過是因為老師的名望,而天下的矛盾還沒激化到那一步.等到天災逼到絕處,所有人為了求活,都得做出選擇,站到或上或下的立場上。到時候,就沒法這樣溫情脈脈了。”
“嗯。道不同,調和最是艱難啊!”
大賢良師張角嘆了口氣,又看向這位冷靜的小弟子,笑著道。
“你年紀輕輕,倒是眼睛犀利,看的最是清楚.那這陳王劉寵,你怎麼看?據說,他也是個和你一樣的神射手。”
“陳王劉寵.”
張承負沉吟片刻,腦海中漸漸勾勒出一個聚眾十萬、擁精兵數千、卻輕易被刺而死的形象。好一會後,他才嘆了口氣,搖頭道。
“這位陳王,若是放在前漢,放在世家大族沒這麼強大的幾百年前,或許真能成就一番大事!而哪怕是本朝,他的封地若是在揚州、益州、幷州、涼州這樣邊患不斷、士民必須抱團的邊州,以他的武烈,也能守一地的安寧。只可惜,他生在本朝,封地又在豫州陳國,在世家大族力量最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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