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是不久前買的。來自山腳下的小賣鋪。
火腿腸。
火腿腸……
被輕易毒死的狗。
警惕。
兇得很。
親和力。
別墅。
照片。
砸花盆和毒狗的人究竟是不是一個?製造動靜和消滅動靜是矛盾的。
有人想要阻止開發小島。
禁區裡突然出現的披頭散髮的人影。
她蹲在岸邊。
突然消失。
從前的推斷。
也許全錯了。
張述桐只是無言地站起身。
……
那隻狐狸吃過火腿腸便跑遠了,穿著青袍的少女站在原地,目送它歡快地遠去。
於是等她放下衣袖,戴著圍巾的少年走到她身邊,問:
“那個紅色的是胎記?”
“嗯,很醜。”
“還好。”張述桐只是吐出幾個字,“該走了。”
這一次他主動走到少女前方,在前面帶路。
他在慢慢朝右前方走。
張述桐知道右前方的一處小樹林,從左往右數的第三棵樹的旁邊有什麼。
“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他突然說,“為什麼你昨天在天台上對我還是愛答不理的態度,今天卻像換了一個人。”
“聽到你和幾個朋友在聊商業街上的事,正好我也有點感興趣。”
果然。
錯了。
也許全錯了。
他被若萍和杜康的資訊誤導了。
也許冷血線上的自己和路青憐從來就不是什麼並肩作戰的關係。
也從未發生過什麼“背叛”、“翻臉不認人”的事情。
畢業季是夏天。
夏天是穿短袖的季節。
會露出手臂。
為什麼要留下這三個刺青?圓形是兇手的特徵。
那其他兩個呢?
青蛇和小人。
不覺得太過淺顯嗎。
能讓人一眼就明白的資訊為什麼刻在手臂上。
既然如此,如果青蛇真的是指青蛇,小人真的是指廟祝,它們在某種意義上是不是重複了?三枚刺青到底是分別指向三件事?
還是說從頭到尾說的只有一個人?
八年間自己真的沒有發現過殺害顧秋綿的兇手?還是說早就知道了是誰?
那個人其實一直就在他身邊。
張述桐閉上眼睛,他現在放慢腳步了,不必擔心腳下。
開始回想起最後得到的資訊。
三個刺青。
一張照片,來自手機相簿,是神廟內部。
一張照片,是學姐發過來的,監控中路青憐的照片。
“你平時的生活……很累嗎?”張述桐睜開眼,又問。
他現在不太想談什麼兇殺案的事了。
“習慣了。”
“那就是有點累?”
“還好。”
“每次都考年級第一不容易吧。”
“也還好。”
“宋老師說你還挺喜歡上學的。”
“很有趣。”
“我可不可以把你的警告,理解成一種保護?”
“可以。”路青憐又說,“我說過,最好不要懷疑我。”
“抱歉。”張述桐嘆了口氣。
他看到第三棵樹了。
“最後一個問題,很多事是身不由己嗎?”
“我是廟祝。”她又這樣說道。
張述桐沉默一會,笑了笑:“我媽說我們還挺默契的,你別看她總是蹦蹦跳跳,對誰都很熱情,她其實還沒對人這樣說過。”
說著他轉過身,從兜裡掏出一個塑膠袋,那裡面裝著用鹽水泡過的蘋果。
老媽總把很多事想得周到,因此那袋蘋果現在還沒有氧化,果肉新鮮如初:
“還要吃點嗎,我看你挺喜歡?”
路青憐卻皺起眉頭:
“你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拖延時間?”
果然老媽的話總是正確的,他們兩個人是有點默契在。路青憐每次都能猜到他的用意。
因此張述桐沒有否認,否認沒有意義。
他只是點點頭。
然後;
轉身就跑——
“你……”
視野中的最後一瞥,是路青憐微微皺眉、抬腿。
他知道路青憐有多快,昨晚在禁區消失時的速度就可見一般,如果被捉到就會徹底喪失主動權,他甚至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回去;因此他只是不顧一切地往前跑,登山靴在此刻發揮了作用,雪花飛濺,橡膠的鞋底抓地力無比強悍,每個釘子都牢牢地固定在雪面上,他甚至提前摘了圍巾,就怕它成了拖後腿的東西;
相比之下,路青憐的反應本就慢了一拍,她還穿了一雙布鞋,不論再快,總脫離不了客觀條件上的束縛,那身青袍跑起來簡直帶風,也不算方便,可儘管如此,張述桐聽著耳後越來越近的風聲,心裡一沉。
兩人的距離正在拉近。
一切發生在眨眼間,他已經朝前方跑出十幾步,直到大步跨越了某處地點,張述桐停步、轉身。
餘光裡是一團被掩蓋地天衣無縫的積雪。
雪面上有兩根交叉的樹枝。
他乾脆只盯著那兩跟樹枝,摒住呼吸,心跳開始不自覺地加快。
張述桐在心裡默數。
一。
路青憐又邁出一步,長袍的衣襬在她身後飛舞。
她有一雙修長的腿,平時被長袍遮掩,實際跑得很快。
二。
那道穿著青袍的人影幾乎轉瞬間又近了一些。
張述桐還是低估了路青憐,她根本不像自己說的那樣,只是力氣大這麼簡單,那副身體的素質已經完全超越了同齡的女生。
然而,無論怎樣,她離那個交叉的樹枝都在咫尺之間。
三。
他現在唯一在意的是對方會不會有模有樣地學他跨越一步,為了這點,他甚至早早停下,這樣路青憐在觸碰到自己的瞬間就會下意識收住腳步。
勝算?
說不準。
機率?
只能猜。
但有的時候就是這樣,想要捕捉一條比人還要兇猛還要冷靜的猛獸,就必須靠賭。
哪怕是以自己為賭注——
一步之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