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這句話應該是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說的。
之所以突然從腦子裡冒出來,是因為,張述桐終於分清了顧秋綿家的洗髮水和護髮素。
他已經衝完了澡。
老實說這很奇怪,每次來到這裡都會洗次澡。但上次下雨今天下雪,總能碰上不好的天氣。
人對某樣事物的認知是由一個個片面的印象組成的,如果多年以後、問起張述桐這座別墅對他意味著什麼,大概是好吃的飯和熱水澡。
時間九點出頭,他現在坐在沙發上,穿著熨燙整齊的睡衣,是專程為客人準備的衣服,有股淡淡的消毒液味。
前方是電視機,裡面終於不是球賽了,而是深夜檔的電影,英文,沒有字幕,老宋看得津津有味。
身後是落地窗外飄下來的雪。雪這種東西不像雨,它下起來無聲無息,你回過頭一看,才發現不知何時堆滿了庭院。
而他正襟危坐,只因正在和老媽通電話。
她今天難得回了家。
“宋老師的車壞了,今天要在同學家住……”
“嗯,不是清逸他們,其他同學……”
“還好,有換洗衣服,不會感冒……”
老媽的確是開明的老媽,她沒問追問同學是誰,也不像一般家長那樣,嚷嚷著住別人家怎麼行、我去接你,更沒說你把電話給老師、我要確認一下。
最多調侃一句是不是女同學,可張述桐最怕她問這個。
所幸矇混過關。
其實也不算“矇混”,孃親是個聰明的女人,很快就猜到同學是顧秋綿,當然她說的不是名字,而是:
“就是你今天下午不放心的那個女生嘛,不會就是顧老闆的閨女?”
張述桐很好奇她怎麼猜到的,她只說是女人的直覺。
女人的直覺和男人的浪漫一樣,是個大多時候都在扯謊、並且靈活多變,但關鍵時刻總讓你啞口無言的東西。
她又問了幾句,張述桐如實作答,奇怪於她怎麼不刨根問底,老孃卻笑眯眯地說,出門在外當然是兒子的面子最大,我把你管的這麼嚴,你在女同學面前會抬不起頭的。
“還是說希望我八卦幾句?”
張述桐當然不希望,於是母子倆的通話到此結束。
他如今不敢再玩手機了,這個小東西很容易就會沒電,要好好照料。
老宋很悠哉地看著電視,對男人而言,別墅的印象估計是彩電很大。
張述桐卻沒這個心情,他靠在沙發上,下意識用手搓著溼潤的髮梢,在想禁區和路青憐。
保姆已經回房了。
電視的聲音開到最小,客廳裡只留了一盞燈。
顧秋綿在二樓洗澡。
她房間裡有獨立的浴室。
“還沒緩過神啊?”老宋隨口道,“乖徒兒,學學為師,你看我都不在乎,明天都請好假了。”
沒錯,剛才老宋跟教導主任通了電話,解釋了今晚的情況。
別墅外雖然有個車庫,裡面放著工具,但誰讓車胎爆了,沒法補,只能明天找人上山送來新的輪胎。
所以嚴格意義上講,他們今天不僅要借宿,就連明早準時到校都無法保證。
小島上連加油站都沒有,所謂汽修店只有一家,更談不上專業,能送來輪胎就謝天謝地了。
老宋剛剛打了電話,約好了七點多鐘過來換胎。
張述桐注意到,身為班主任的他居然還挺興奮,似乎找到了名正言順的藉口摸魚。
“多久沒熬夜了,”別墅裡唯一的壞處是不能抽菸,老宋憋得夠嗆,“上一次還是我上大學的時候,你知道吧,幾個人一塊開趴體,啤酒擺一桌,哦,啤酒還不行,我們都是喝白的,不醉不休,結果當了老師這些東西全部說拜拜啦。”
“那老師平時在家呢?”
“看看球,寫教案,鬥地主,對了,你會打牌不,要不我教你倆,咱三個鬥地主?”
還是算了,地主正在樓上洗澡。
張述桐心道。
他今天沒心情打牌,其實想回房獨自待會,但顧秋綿還沒下來,他上去就有點……張述桐不知道怎麼說,反正覺得不太好,準備等她洗完澡再說。
老宋還挺遺憾。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張述桐抽空跟清逸發了條資訊,拜託他查查青蛇廟的傳說,他依稀記得,幾人曾在群裡探討過“廟祝的職業”,那時張述桐沒當回事,現在卻想弄清這個問題。
網際網路上的資訊有限,而清逸的父親有很多藏書,說不定有地方誌的記載。
張述桐又把手機熄屏,待著臉看起電視,其實上面演了什麼他壓根沒注意,直到一股沐浴露的清香和一陣溼潤的水汽飄至身邊。
張述桐轉過頭,穿著酒紅色睡袍的女孩正站身後,睡袍是天鵝絨的,也露出她天鵝般修長的頸子,正用雙手在臉邊扇著風,臉蛋上泛著淡淡的紅暈,整個人快要熟透了。
據說女孩子的泡澡水超級燙。
白富美在當下還是個新鮮詞,形容她正合適,如果說哪裡不貼切,只怪程度不夠,應該是超白、超富、超美。
大小姐上來就要求換個電影,老宋在看呼嘯山莊,她說周圍本來就夠滲人了,老師你能不能換個喜劇片,我要看周星馳。
“大話西遊?”
“整蠱專家。”顧秋綿一抬下巴。
張述桐不知道他倆為什麼興致勃勃,上次借宿還不是這樣,大家該早早回房才對。
隨後又想,上次是抓到了縱火犯,但今天無事發生、不過是出去兜了次風,心有餘悸的只有自己。
他便站起身,道了句晚安,準備上樓。
顧秋綿卻不樂意了,說你這人好沒意思啊,怎麼這麼早就睡覺?
張述桐沒法解釋,術業有專攻,馬仔也有不同,他不負責陪玩,只負責救命。
這時老宋也勸,看喜劇片人多才有意思,你走了,我和秋綿還在這兒看啥,有時候要學會湊個熱鬧。
張述桐又坐下,不是被這番話說服了,而是一來清逸沒回電話,二來他想起上次老宋跟自己說的話,要有點人情味云云,其實張述桐不太懂人味是什麼,想來湊熱鬧也算。
他們想看,自己就在旁邊當個氣氛組好了。
老宋拿起遙控器,趁著片頭播放的功夫,顧秋綿又踩著拖鞋噠噠噠地跑遠了,去冰箱裡拿了酸奶,問兩人要不要喝。
這是在幹嘛?真的要開電影趴體嗎?老宋舉起杯子說這有咖啡,不用管他。
張述桐則看了一眼,只是提醒這東西涼,她又撅著嘴、卻彎著眼睛放回去了,轉頭找出常溫的果汁,哼哼著問這個總行了吧?
張述桐真無所謂喝什麼,便點點頭說隨……不,可以。
然後顧秋綿關了客廳的燈,她一手拿著兩個杯子,一手捏著果汁紙盒的耳朵,看起來還挺忙,又一路小跑回沙發邊,睡袍的帶子在她纖細的腰肢旁飄舞。
客廳沙發的佈局和他們教學樓一樣,呈“l”形,短邊單獨成組,被老宋佔了;
張述桐一直坐在長邊,這時顧秋綿也來到這條沙發上,張述桐看她一眼,她卻只盯著電視、神情期待又專注,然後踢掉拖鞋,向一側蜷起雙腿,將自己陷在沙發裡。
不知道為什麼,她換上這身睡袍便顯得嫵媚起來,雪白的肌膚驚心動魄,顧秋綿撐著腮幫,靠在沙發的一側,能看到她腳趾上塗著的紅寶石般的美甲,電視機前浮光掠影,客廳幽暗,一粒粒寶石熠熠生光。
電影開場,是劉德華和周星馳主演的,女主則是關之琳和邱淑貞,妥妥的明星陣容,這電影張述桐看過,還算有趣,但架不住顧大小姐笑點極低。
張述桐很不習慣和笑點低的人一起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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