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等到明天,從他這個當事人嘴裡親口說出的、三個異常扯淡的流言就會傳遍全班,然後被眾人討論一陣,最後無事發生。
“你確定不喜歡路青憐?”杜康之所以請纓也有他的小心思,這會終於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這種無聊的問題張述桐壓根賴得理,但正是這幅反應,讓杜康鬆了口氣。
張述桐心想這事差不多過去了,處理方式不算多完美,但這種程度的問題,為它耗費的腦細胞也就值這麼一點;而且他接下來還有另一件大事要幹,不如說那才是從八年後觸發回溯的原因,正要說一聲下樓,顧秋綿卻突然背好書包站起身。
她的臉埋在那條紅色圍巾裡,遮住下巴,只露出小巧的鼻子,
女孩依然冷著臉,漂亮的眸子前垂下一縷髮絲,敲敲張述桐的椅背,便沒有後文了。
張述桐就說他是真搞不清少女的心思,難道顧大小姐還想聽他講第四個版本?別吧,這事砍了微臣也做不到,剛才那三個就已經很耗費腦細胞了。
他們僵持了兩秒,對方才重新瞪起眼,聲音脆生生的:“你倒是讓我出去啊!”
“……”
挪了下椅子,顧秋綿就踩著小皮靴噠噠地出門了,髮梢裡垂下的墜子一甩一甩的。
兩人看著她的背影:
“你能猜到她什麼意思?”
“好像……真能?”杜康不確定道,“我覺得很簡單啊,她不就是想出去嗎,倒是咱倆一直堵著別人的路。”
“你這是馬後炮。”
反思自己不如質疑別人。
張述桐伸了個懶腰,渾身放鬆下來:“那我也準備走了。”
“ok,老地方見。”
“老地方?”
“不是你昨天說得今天再戰,魚餌都提前和好了,又變卦了?”
這麼一說,張述桐手還真有點癢——他父母平時都加班不在家,忙得看不見人,回去也沒事做。
“那正好,不過我家裡有點事,等辦完再去,你們先吃飯。”
來回張望一下,若萍和清逸先下去了——估計誤認為自己心情不好,準備待會逮住杜康拷問。
兩人揮揮手道別,張述桐在位置上笑笑,覺得這才是學生時代的正確開啟方式。
正收拾好東西準備走,前桌的少女卻緩緩轉過頭:“張述桐同學,稍等。”
張述桐才想起還有這一號企鵝……不對,這一號人物。實在是對方存在感太低。
名叫路青憐的少女一邊撕下學生奶的吸管,一邊面無表情地投來目光:
“你放學後有空嗎,我有幾句話想找你說。”
果然,我就知道……
張述桐捏了捏鼻樑。
那張草紙會引發的連鎖反應,他考慮過宋南山的,考慮過周圍同學的,考慮過死黨們,甚至考慮到顧秋綿,卻唯獨忘了考慮到她。
只見少女低著頭,冷酷地找準位置,將吸管插好,補充道:“你最好來,是很重要的話。”
話說這人真夠恐怖的,居然能忍到現在才喝。
不過這姑娘好對付,就像替身使者會相互吸引一樣,話少的人也最喜歡話少的人:
張述桐露出恰到好處的迷惑目光:
“沒空。”
“什麼事?”少女皺了皺眉頭,居然還挺有壓迫感。
“釣魚。”
“釣完了呢?”
“……”
張述桐嘆了口氣,“如果是那本五三的事,對你造成了困擾,我……”
“哦,就是我收上去的。”路青憐喝了口奶,細細的眉毛舒展開,“所以你今天都沒空?”
張述桐點點頭。
“我知道了。”
說完她淡淡地轉過身去,對話截然而至,好像剛才說的“很重要的事”完全沒有喝奶重要。
這就完了?
張述桐眨了眨眼。
他突然理解了宋南山不久前的心情。
謎語人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姑娘,你這性格在八年後可是很危險。
這段沒頭沒腦的對話在心裡掛念了一會。
他現在走在蓋著雪的校園裡,地面溼滑,讓人不由放慢腳步;周圍還是老樣子,紅色的夕陽將整個世界烘成暖色,乒乓球桌上一片潔白,隔著圍欄可以看到遠處的湖面,湖面也是暖色的,泛著銀色的波紋,他看了一會兒,才感到刺眼;
於是閉上眼睛,從聲音判讀,周圍是或跑或走的學生,幾個雪球嗖地飛過,還有個小子摔在地上……
當年的自己也許和他們一樣,是個只顧著到處撒野的小孩。
想吃、想睡、想玩,有時也想停下來,看著頭頂漫無目的飄過的雲彩。
是什麼原因讓他變成後來那個樣子呢?
其實已經無從追溯了。
但既然已經回來了,那就彌補掉當年的遺憾。
張述桐便卡在了彌補遺憾的第一步——他忘了自己的腳踏車停哪了。
在車棚裡轉了半天,終於找到一輛眼熟的:
深藍色、飛鴿牌,車把有點歪,車身貼著一些海洋動物的貼紙,現在看也很帥;上樑有個雙邊包,一邊放水,另一邊放手電;
後座被自己改裝過,擰了一個方形的箱子,他開啟一看,裡面是伸縮的魚竿,居然還躺著根甩棍。
張述桐突然就笑了。
怪不得從前沒有女朋友——後座位都沒了還怎麼帶女孩子。
雪處於將化未化的狀態,地上劃出一道道黑灰色的車轍與腳印,小島上的人們已經習慣了,最多撒點鹽,和化雪劑這種東西扯不上邊。
天氣惡劣時,鄰里們會主動出來掃雪,幹得熱火朝天,有時連他們學生都要被髮動。
他小心翼翼地出了校門,朝島上唯一的警局趕去。
這是回溯後第一時間就想好的計劃——張述桐將他稱為a計劃,至於b計劃是什麼,就像奧特曼的必殺技一樣,等行不通再說。
他們五點放學,路上花了二十多分鐘,這一路差不多編好了說辭,比如如何讓人相信他一個學生的話;如何把重點集中在四天後的案件……他自以為很完善。
然而,在警局裡待了一分鐘不到,張述桐就被拎了出來。
真的是拎——值班的警官是個熊一樣的健壯男人,面板很黑,臉上留著一道疤,碰巧的是,對方還真的姓熊。
只聽熊警官瞪著那雙銅鈴大眼,操著口方言怒道:
“跟你們這群學生仔說了多少次,現在是禁漁期,上面剛下了通知,要嚴插,嚴插知道什麼意思不?”
其實對方說的是“查”。
“結果你們這幾個小兔崽子還敢來,上次來的那個張著娃娃臉的,騙我說東邊有人電魚,我前腳剛去巡邏,你們這群小崽子轉頭去西邊釣魚了,現在扯得更離譜,什麼嫌疑犯都出來了!
“再讓我發現,直接通報你們學校,回家反省,懂不?”
“懂、懂……”張述桐有氣無力地回道,久違地說了次方言。
他揉揉太陽穴,可憐的a計劃正式宣告破產,短得像奧特曼胸前的計時器,沒撐幾分鐘就亮了紅燈。
又看了眼自己的手,不由笑罵道,“你小子以前到底有多愛釣魚啊……”
唉,算了……
只好重新騎上車子、戴好戰術手套、又檢查了下從車箱裡的甩棍,他迎著夕陽的方向,眯了眯眼,踩下踏板。
腳踏車慢悠悠拖出一道長長的車轍。
看來,必須去“禁區”看一眼了啊。
主線劇情正式展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