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張述桐心裡咯噔一下。
手電的光柱在頭頂上方揮舞,視野中的黑暗一點點被光亮吞噬。
幾分鐘?還是一分鐘?也許比這還要更快一點,只要來者的腳步再近一些,他們這片私密的草地就會被暴露地一乾二淨。
無數條線索頓時串聯在一起:……禁區。
……男人。
……西邊。
……對岸。
……拆封不久的包裝袋。
種種關鍵詞在腦海中飛速掠過;它們如碎片般瞬間拼湊在一起,但不管對方究竟是誰,此刻已經沒功夫想這麼多了——
要跑嗎?絕對不行!
張述桐第一時間否定這個念頭,如果只有自己尚可一試,但他們人太多了,不能冒險,無論意外發生在誰身上都是不可承受的後果;
於是張述桐迅速揮動手臂,朝蘆葦叢一指,低喝道:“都躲起來!”
他平時話少,可只要嚴肅起來,所說的話一向管用;在這個小團體中,關鍵時刻能拿主意的人,除了若萍也只有張述桐自己了。
其餘幾人面面相覷,倒是路青憐率先邁開腳步,若萍和杜康本來還想說什麼的,可被兩人一帶動,身體也下意識動起來,立馬收拾起地上的東西。
光柱越來越近了。
張述桐掃過四周,目所能及之處,腳踏車是最容易被發現的大件,好在幾人的腳踏車都沒動過,還塞在蘆葦叢裡;剩下的就是魚竿板凳,板凳好說,一直都能拎起來就走,魚竿卻迥然不同,這東西從來不是一根杆子本身,上面還連著魚線魚漂魚鉤,弄不好就會纏上地面的雜草;而他自己的魚竿剛才就已經拿在手裡,若萍杜康壓根沒釣魚,唯有清逸和幾人聊天,他的東西還全放在水邊。
眼見對方還要返身回來,張述桐一個箭步衝上去,按住他的胳膊,用眼神朝上方示意,兩人確實默契,或者說中二少年就這點好,分分鐘入戲;只見清逸也鄭重點點頭,乾脆地伸出腳,毫不猶豫地把魚竿踢進水裡;那力道恰到好處,宛如一條青筍滑進鍋中,一陣幾乎不可聞的入水聲響起,回頭再看,幾人已貓著腰,迅速朝蘆葦叢鑽去。
——張述桐知道,他們還以為是警察來巡邏了,所以一個個訓練有素,這種東躲西藏的把戲幾個人平時沒少幹過,經驗豐富,該怎麼做根本不用他提點。
所以他也不會解釋,這種情況下,保持著這種恰到好處的誤會反倒有利於行動。
腳步聲越來越近,他最後一眼掃過草地,扒開身後的蘆葦,好在裡面的腳踏車已經提前將蘆葦分開了一點,否則絕不可能只有這點動靜。
隨後他一鬆手,眼前的視線立馬變得漆黑,蘆葦隔絕了外界,但也幾乎擋住了眼前的視線。
身後幾人的微弱呼吸聲近在咫尺,他回頭一看,夜色下只有幾雙發亮的眼睛。
張述桐熟悉這種眼神——他坐過過山車,過山車最讓人窒息的時刻永遠不是墜崖般地飛馳而下;而是你死死地抓緊兩肩的扶手,聲帶緊繃,身體後仰,緩緩行駛在天梯般的上升軌道上,幾秒鐘後升至最高點!
他們幾個的表情和坐過山車無疑,張述桐能看出他們的意思——有驚無險,或者說把當下的躲藏當作了一場刺激的冒險,是有點窘迫沒錯,但這個年紀的少年人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被發現又能怎樣?無非和那個巨熊一樣的警官來一場大追逃,老鷹捉小雞似的,說不定還能成為明天在班上的談資……
張述桐當然也希望是警察,警察多好,被抓住了最多挨頓罵,破不了皮也少不了肉,哪怕被通報到學校也是不痛不癢的事,可以的話他確實不想自己嚇自己,這麼晚了大家回家洗個澡睡覺不好嗎,非要在這和空氣鬥智鬥勇幹嘛?所以別這麼緊張和大驚小怪了……
但只有張述桐不能這麼想。
他腦海中想起的只有八年前殺害顧秋綿的兇手,和八年後捅進自己後頸的匕首,那天晚上和今天的夜一樣,手腳冰冷,夜風刺骨,風更加大了……他掏出手機開始在備忘錄上打字,將螢幕亮度劃到最低,遞向身後。
“甩棍給我!邊包裡面!一會無論發生什麼你們只管跑!!!”
螢幕上是這樣一段話,他一口氣連打了五個感嘆號,只希望能夠引起幾人的重視,理論上對方只有一個人,他們這邊足足五個,是有機會直接擒住兇手;
但張述桐知道殺人犯一般有兩種情況,一種是過失殺人,就像一個原本只想偷錢包的小賊被逼急了也許會鋌而走險;而另一種……
就是直奔著人命去的。
對方是後者。
張述桐不敢賭。
況且事發突然,他們幾個根本沒有謀劃的機會,就比如他還想在手機上加上“然後快點報警”幾個字的,可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會有人問警察不就是來抓我們的,怎麼咱們還要報警?
這種時候多說多錯、少說少錯,順利的是很快有一個棍狀的東西被遞到他手裡,張述桐握緊甩棍、摒息等待。
他聽著近在咫尺的腳步,心裡做好最壞的準備。腳步聲更近了,幾乎來到他們的頭頂,像一隻狼站在鼴鼠的洞穴上,地下的鼴鼠們唯有瑟瑟發抖。
接著兇狼的目光探向洞穴:隨著一道手電光束照下,他的神經也跟著繃至最緊,也許是幾秒,也許是十幾秒,心臟砰砰跳著,連他自己也記不清過了多久,直到手電忽地移開;
一陣口音濃厚的嘀咕聲傳入耳中:
“奇怪了,我剛才怎麼聽著有人呢,這幾個小子不在?”
……
一口氣長長的氣從胸中散去。
當然身邊也不至於一下就開了鍋,幾人耐心等著對方遠去,直到手電的光也幾乎不見,身後率先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
那是若萍的:“述桐你看你剛才嚇的,腰都彎起來了,還要甩棍……”
杜康也在旁邊幫腔:
“我靠哥們,警察剛才沒嚇著我,你倒是把我嚇到了,我以為你想襲警來著。”
張述桐不管他倆,舒了口氣,開啟手電向身後一照,幾人的臉都因為刺激過後的興奮而紅通通的,似乎意猶未盡,張述桐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倒是有件事讓他一愣——
自己身後居然是路青憐。
她什麼時候過來的?
不應該是清逸嗎,記得他們兩個是最後進去的。
這才想起剛才遞甩棍的那隻手很涼。
對方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張述桐本以為她會皺起眉頭問問怎麼回事,但實際上,她還是老樣子,沒有任何感情波動。
只有手電不小心照到她臉上的時候,才會下意識眯著眼偏過臉,像只貓似的。
算了,大家都沒事就好。
雖然最後是虛驚一場,但這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想到這裡,他將甩棍收好,自己也笑起來:
“我膽子小不行啊?”
“切,我一個女生都沒你這麼怕,你再看看人家青憐,我當時就在她身後,人家連呼吸都不帶變的。”
“是是,你膽子大,以後大家都聽你的……”
正要招呼眾人趕緊離開,清逸卻若有所思道:
“述桐其實沒錯,來之前誰也不知道是警察,說不定是其他人,我覺得也該小心點。”
張述桐心想終於有人幫他說句話,某種意義上講,還真叫他猜對了。
“你說杜康剛剛說的那個男的?”若萍問道。
“嗯,很反常不是嗎。”孟清逸又問杜康,“你剛剛看清他有什麼特徵嗎?”
“呃,沒注意,戴著鴨舌帽,一邊肩膀上揹著個蛇皮袋吧,另一隻手裡好像提著根什麼東西?我就記得這些了。”
“所以才顯得奇怪啊。”
“你別賣關子了,有話就說。而且人家也是來釣魚的不行啊?”若萍催促道,清逸是推理迷這件事,大家都知道。
“述桐覺得呢,”誰知清逸把這個問題丟給他,“說明什麼?”
“說明他是從這附近過來的。”張述桐想了想,“而且不是釣魚。”
“為啥?”
“如果杜康沒看錯、那人真背了個蛇皮袋的話,說明兩個問題,第一,裡面裝的東西很沉,一般的袋子會被扯爛,所以不會是漁具。”
“說不定家裡只有這種袋子才拿來湊合呢,我姥姥買菜也喜歡拿裝肥料的麻袋。”若萍撇嘴。
“你姥姥是節儉慣了,但能把釣魚的裝備買齊全,不會差一個袋子的。”清逸接過話。
“那第二個問題是什麼?”若萍扭頭看對方。
“第二,這裡離城區很遠,既然他把很沉的東西在肩膀上揹著,那就不可能是從城區直接走過來的。但杜康看見他的時候,那個男的在步行,說明他在附近有一個據點,可能是車,也可能是別的什麼。”
“那他到底來幹嘛的?”
“這就不知道了,但你想想,正常人不會半夜戴帽子,所以我說述桐小心點是對的。”
“行吧,你倆說服我了。”若萍倒也乾脆,就是說完敲了杜康一下,嫌棄道,“你看看你,明明第一個看到的怎麼想不到這些東西。”
杜康直呲牙:“不是大姐,你剛才不還和我一邊的……”
“哼。”“行了,快走吧,有什麼問題回去在群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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