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述桐終於意識到問題所在——
為什麼這座島根本沒有發展多少?
不光是商業街還在,他一路走過來,島上的各種格局都沒怎麼變樣吧,沒有船艙的渡輪、只有一路的公交車、荒涼的郊外、豆腐塊一般的城區……按照顧秋綿父親當初規劃的商業版圖,不是要把這裡打造成旅遊風景區嗎?
那購物廣場在哪?度假村在哪?五星級旅館又在哪?
顧建鴻為什麼沒有繼續開發小島?張述桐急忙轉身,若萍和杜康已經進去了。
他們倆在大堂裡點菜,這裡和八年前一個樣子,都沒裝修過,白色的牆上被燻了一層濃濃的油煙、木質桌椅已經包漿,桌子上蓋著一塊花布,上面又壓了層鋼化玻璃,連玻璃上都蒙著擦不去的油漬,老闆娘還是那個胖胖的婦人,正笑著和若萍聊天。
她說丫頭你可好久沒回來了,女大十八變,越變越漂亮;若萍則笑著說阿姨也越來越年輕了,我怎麼感覺你比從前還精神,老闆娘又說哎呦你嘴巴還是這麼甜,阿姨待會給你們加道菜……
張述桐本想直接過去問商業街的事,可根本插不上嘴,只好站在旁邊等一會。
他記得當初在這家店吃飯,四人先佔了一張桌子,然後杜康跑去前臺上拿了張選單,然後四個人說好每個人點一道各自愛吃的菜,若萍是拔絲地瓜,杜康是炒蝦仁,清逸是汪魚絲,等輪到自己的時候,他一向對吃隨便,說來道酸辣土豆絲算了,卻被若萍說小家子氣,於是點了一道三人都愛吃的紅燒排骨。
可如今也不流行什麼aa制了,若萍就抱著雙臂站在選單前,隨口說了幾道菜,張述桐這才發現她今天穿了雙高跟鞋,很有女強人的風範。
杜康湊到她身邊出主意,小聲說這道不行,聽我的,你換一個……卻被她瞥了一眼,反問道你請我請?別吵吵,找張桌子自己待著去。
他們倆的關係應該很好,否則說話不會這麼隨意,張述桐本想趁這個機會跟杜康敘敘舊,誰知杜康看了他一眼,就撇撇嘴朝廁所的方向去了。
張述桐知道若萍那裡更沒有自己插嘴的空間,他正想先找張桌子坐下,老闆娘卻也認出他來,笑著說,小夥子,阿姨還記得你呢,這麼多年沒見你也越來越帥了,還記不記得你之前有一次結賬沒帶夠錢,給朋友打電話也沒打通,然後有個……
張述桐當然記得,這老闆娘記性真夠好,僅有的一次窘迫就被記住了,只差二十塊錢真的不至於。
但隨後又想,也許不是自己令她印象深刻,而是當初顧秋綿說要請客,那個大小姐從自己身後伸出一隻手,明明是頓只有四個菜的便飯,一迭紅色鈔票卻從指間輕飄飄地落下,從容又豪邁,驚呆了旁邊的馬仔,也驚住了老闆娘,自己只是順帶被記住的那個。
張述桐只好點點頭跟對方打個招呼。
等他拉開椅子坐下,才發現自己無意識中挑了個一模一樣的位置——盜獵者事件的第二天,當時來這裡吃“慶功宴”,他們也是坐在這裡。
當然這種小事只有他記得了,不久後若萍拉開凳子坐到他對面,杜康也從廁所裡回來,他們兩個坐在一邊,張述桐自己坐一邊,關係遠近,一目瞭然。
杜康又扭頭喊老闆娘來提啤酒,喊完才問若萍你今天能喝不?若萍說看不起誰呢,要不換成白的,不喝趴下不許回去?杜康才縮縮頭說還是算了,我喝不過你,這一次他們嘴裡的“白的”真的是酒,大家不再是十五六歲笑笑鬧鬧的少男少女,一個嚷嚷著來點白的,一個像個女俠、拍著桌子說有事我擔,然後轉頭要了四瓶營養快線。
張述桐倒了杯白水默默地喝,他剛剛下意識朝大廳望了一眼,幾張方桌整齊地擺在那裡,這次它們沒有拼在一起。就像這裡沒有營養快線,也沒有那個喝著酸奶的女孩。
他終於等到機會打聽情報了,張述桐起身給他們倆倒了杯水,他故作懷念地打量著四周,問這條商業街怎麼還在。
外面天已經黑了,白瓷杯裡的熱水飄出嫋嫋熱氣,張述桐透過水蒸氣看著他們的表情,只希望接下來的對話能順利些。
兩人卻對視一眼,沉默下來,最後還是若萍率先打破沉默,她盯著餐桌上的桌布:
“還能為什麼,大老闆不想投資了唄。”
“原因呢?”張述桐追問道。
若萍卻不回答了,這時杜康皺著眉頭看向他:“你今天到底來幹什麼的?”
張述桐自己也不知道。
他想應該是為了參加路青憐的葬禮才來小島上,可又想不到那個通知他的人是誰,他曾認為是若萍,因為手機上有她的來電,可後來張述桐翻了翻才發現,那通電話是自己跟她打的。
他到底為什麼會回來小島上?又是誰通知了路青憐的死訊?
這兩個問題毫無頭緒,而且連個能問的人都沒有,很明顯坐在對面的兩人也不知情。
杜康冷笑一聲:“你現在裝傻充愣有什麼意思……”
但話沒說完,他被若萍拍了一下,便住嘴了。
張述桐只好埋頭喝水,怎麼就變成了現在這幅人見人嫌的樣子,很快菜端上桌子,那是一道炒蝦仁,若萍這時開口了,她拿起筷子,胳膊搗了杜康一下:“你最愛的,別愣了。”
杜康卻小聲唸叨道:
“給你說了這家店的炒蝦仁和以前不能比,退步嚴重,再說我喜歡吃我不會自己炒嗎,浪費這個錢幹嘛……”
“我願意不行?”若萍一拍筷子。
“行行行,你願意你願意,你是大姐,誰敢不聽你的……”
他夾了個蝦仁,索然無味地嚼了兩下:
“果然和以前不一樣,你嚐嚐。”
“真的假的,我看不一模一樣嗎,有那麼玄乎?”若萍不信邪地嚐了一口,半晌也嘆口氣,“就當踩坑了,下次絕對……”
她說到這裡又把話吞進肚子,張述桐明白她的意思,哪還有什麼下次。
他也夾了一點,卻沒嚐出什麼不一樣,當然也可能是味蕾比較遲鈍,三人默默吃著蝦仁,今天店裡並不忙,零星的幾桌客人,很快第二道菜端了上來,是拔絲地瓜。
若萍嚐了一口就沒再動筷子。
“我早知道聽你的了。”她對杜康說。
“我就說吧,我這些年又不是沒來過,什麼好吃什麼難吃門清。”
啤酒也早就被拿上來,老闆娘很貼心地幫忙啟開三瓶,只是一直放在桌角邊,沒人去動。
若萍嫌菜難吃,乾脆倒了杯酒,也幫杜康倒上,張述桐見狀了給自己倒了一點,他們三個握著酒杯,杯底剛離開桌面一厘米的距離,又不約而同地放下。
今天並不是適合說乾杯的場合。
唯有喝悶酒。
同學多年不見,能聊的話題自然不少,很快若萍的臉蛋變得紅撲撲的,她率先和杜康說起清逸,說那個沒良心的玩意,一問就是加班,怎麼不加死他;杜康失笑說男人就是這樣,自然以工作為主……但說到這裡他也沉默了,那個張口男人閉口男人的傢伙今天缺了席,雖然他對男人的理解相當有偏差,但在場的人提起這兩個字,又似乎誰都沒他有說服力。
杜康又說清逸現在也不中二啦,人家現在是去寫字樓上班的白領,精英理工男,之前有一次他回來看奶奶,我還約他釣魚來著,他說實在沒空,晚上要趕飛機,當天來當天又走了。
他們又聊起班上其他人,當然刻意略過路青憐的名字不提,有的名字張述桐耳熟,有的則不記得,杜康突然說你還記得李藝鵬不,那孫子前陣子剛出來。
若萍問怎麼了?他說談了個大學生女朋友,結果把人家搞懷孕了,人家父母把他家店砸了,結果他和準岳父岳母打起來了,我知道的時候都愣了……若萍剛把杯子舉到嘴邊,聞言笑得杯子都拿不穩了,她嘴唇上的口紅被蹭花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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