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又問你這些年怎麼樣,談沒談戀愛,到時候把男朋友領回來讓大家看看,幫你把把關。
若萍便踢他一腳,說滾蛋,用你把個屁的關。
杜康又笑嘻嘻地問到底有沒有,是不是不好意思了……
飯桌上的氣氛漸漸融洽了,若萍正要笑著罵他,對面卻冷不防傳來一道聲音:“顧秋綿呢?”
張述桐終於問。
從剛才兩人聊起班上的同學,他就在注意這個問題,按說記不住名字的人都出現了,沒道理會缺少顧秋綿的名字,那位大小姐從不缺少討論度的,再說她和若萍的矛盾也解開了,不至於閉口不談才是。
誰知這個問題讓兩人同時放下酒杯,臉上的笑意也一點點斂去。
“你到底想說什麼?”若萍沉默了一會。
張述桐便擠出一個微笑,說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她來了,她現在怎麼樣?嘴上這樣說著,心裡卻在犯嘀咕,難不成她倆又鬧僵了、成了不能提的禁忌?不至於吧……
若萍卻一點點皺起眉頭:
“張述桐,你喝點酒就開始發瘋了?”
他下意識看向杜康,杜康也在皺眉,張述桐只好道歉,說我最近碰上一些事,沾上酒就開始忘事,前言不搭後語的你們別在意,我就是好奇她怎麼了。
“我現在都有點分不清你是陰陽怪氣還是腦子真有問題,”若萍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你說怎麼了?”
“什麼?”
“我們之前不聊她就是照顧你的情緒,你要是自己都無所謂了,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她砰地摔下酒杯,“對了,我正好還想問問你,你要是這麼在意她怎麼這八年也沒去她墓前看一次?”
墓前?
八年?
“她死了?”他下意識追問,已經顧不得失態了,語無倫次,“我……我現在真記不清了,腦袋很亂,不是故意發瘋……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
若萍死死盯著他的臉看:
“就我們初四那年,你到底怎麼了?”
張述桐徹底呆住了。
不只是因為顧秋綿的死。
而是如果顧秋綿死在了初四,那他從畢業照上看到的又是誰?
張述桐急忙從口袋裡翻出照片,想說你們看這個戴紅圍巾的女生不就是顧秋綿,總不能發生了什麼靈異事件對不對?
他剛才在車裡看畢業照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那條紅圍巾,照片上的女孩下巴縮在圍巾裡,只露出大半張臉,因為下意識覺得顧秋綿被救下了,沒去多看,更多的時間是用來辨別自己的處境上,可如今再次掏出泛黃模糊的老照片,卻發現,那個在第三排戴著紅色圍巾的面孔……
根本不是顧秋綿!而是一個徹徹底底陌生的女生!
等等,開什麼他媽的玩笑……張述桐的大腦徹底宕機了,或者說一瞬間他想到了無數種可能,各種念頭甚至將思維的運轉拖慢,難道說這條世界線上的顧秋綿徹底消失了?被其他人取代?他正不寒而慄,可又想到若萍剛才分明提到了顧秋綿的名字,那到底是為什麼?他捏著照片急問道:“她又是誰?”
“轉學生啊。”若萍的表情變得更加怪異:“你怎麼快和那什麼失憶差不多了?”
“轉學生?”
“就是顧秋綿去世後不久,轉過來的。”
張述桐再次盯向照片,才後知後覺發現一個問題,拍畢業照的時候是在夏天,可正常人怎麼會在夏天圍著一條羊毛圍巾?他仔細分辨,才認出那根本不是圍巾,而是一條紗巾。
“那……那她到底什麼時候去世的?”
“就是那一天啊,你怎麼連這個都忘了?”
“那一天是哪一天?”
“12月9日,週日的凌晨。”這時杜康冷不防地說道,“就是我們抓到周子衡父子的那一天。”
張述桐猛地站起身,打翻了手邊的杯子,滾燙的熱水潑在他胳膊上,肌肉的反應讓他手臂哆嗦一下,但隨即彷彿失去了痛覺,只是提高聲音:“週日凌晨,你確定是週日凌晨?”
他一瞬間生出些許眩暈感,大廳裡的燈光並不明亮,卻在此時晃得人噁心,他再一次確認自己沒有聽錯,是的,是週日凌晨,而不是週一凌晨——
可這就意味著顧秋綿的死亡日期是發生在12月8日至9日的夜裡,正是回溯觸發的那一刻,可這完全不應該啊……她不是回家了嗎?
家裡的兩個保鏢來接她,她洗完澡在房間裡給自己打電話,說約好了週日請他們吃飯,那怎麼會在夜裡被人殺害?張述桐突然感到胃部一陣翻湧,他把自己摔回凳子上,發出的聲響讓周圍人側目。
他從牙縫裡猙獰地擠出兩個字,因為如果是那樣他將無法原諒自己:“保,姆?”
若萍卻搖了搖頭。
“那到底是誰?”
“沒人知道。”她沉默了半晌,輕輕地說道。
這四個字抽走了張述桐全部的力氣,他摸向自己的口袋,想找到那包煙,然後點燃……可這時手臂上傳來的火辣辣的痛楚提醒他還有別的事要處理,張述桐木然地脫掉風衣,若萍從一旁遞來餐巾紙,他知道這時應該道聲謝的,可完全說不出話來。
風衣裡是件藏青色的毛衣,毛衣下又是保暖秋衣,他捲起毛衣的袖子捲起秋衣的袖子,下意識拿過餐巾紙往手臂上按,動作卻突然一頓。
自己的手臂也不是自己的了……不,應該說手臂也和從前不同了,而且大相庭徑。
小臂有著更加明顯的肌肉線條,而內側居然紋著一個紋身,張述桐又是一愣,這又是什麼時候紋上去的,這條世界線的自己不光過得一塌糊塗,還自甘墮落?但今天讓他錯愕的事情太多了,張述桐沉默地看了紋身一眼,他並不想讓若萍和杜康注意到它的存在,雖然兩人無疑看到了,可還是遮起來為好,他拭去衣服上的水跡,正要把袖子放下來,杜康卻突然開啟他的手。
他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手臂上的刺青,複雜地開口了:
“原來這麼多年你還沒放棄找到那個人啊……
“殺害顧秋綿的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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