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述桐收起手機,孃親的事先放在一邊,眼下最迫切的是兩個少女間的矛盾。
——若萍有時候會耍些小性子,但大事上從來分得清,只要把顧家的事解釋一下就好;讓他擔心的反倒是顧秋綿,他甚至難以猜到對方要說什麼,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大小姐,指望她主動和解是不可能的,倒很有可能盛氣凌人地說一句:“我憑什麼不能在這裡?”
再直白一些:“商場是我家開的,該走的難道不是你?”
張述桐保證若萍會轉頭就走,那樣可真就鬧僵了。
必須在導火線引燃之前先將它熄滅,結果張述桐剛邁出腳步,兩名少女異口同聲道:
“你別說話!”
接著她們移開目光,對視著各自的眼睛。
然後張述桐就看到顧秋綿走到自己身前,她輕啟粉唇,吐出的並不是多麼盛氣凌人的話語,而是……
“我拿著吧。”
只有這輕飄飄的四個字,而且是對張述桐說的。
張述桐才把目光移向自己手上。
手裡正提著一個包包——就是上廁所前被她硬塞過來的那個,張述桐自己都忘了。
顧秋綿從他手裡輕描淡寫地接過包,挎回胳膊上。
接著她淡然地捋一下頭髮,雖然頭髮根本沒亂,身上卻突然散發出從容的氣場。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交流。
可僅僅是這四個字,似乎勝負已定,彷彿那個包包是多麼重要的道具,誰能拿到它誰就能獲勝。
若萍的目光還停留在那個包包上,她剛才也沒有注意,少女此時眨了眨眼,接著一臉震驚地望向張述桐,無聲地張了張嘴:這麼快?從她的口型辨認,應該是這幾個字。
接著若萍嘆了口氣,她一直是幾個人裡的大姐頭,說一不二;
這次卻像手下的小弟突然鬧著要娶某個姑娘,儘管自家幫派和這姑娘家結仇已久,可兩人都生米煮成熟飯了,還能硬生生拆散不是?
只好吞聲忍氣、願賭服輸:“歡迎。”
若萍從牙縫裡擠道。
——這就是女人間的交鋒。
張述桐歎為觀止。
但他知道顧秋綿作弊了——那個包壓根不是某種關係的證明,而是她上廁所手裡沒空;
但若萍根本不清楚前因後果,落在她眼裡,大概意味著兩人關係到了可以幫忙提包的程度,腦補了一大堆。
張述桐很想說你去廁所我也幫著提,不過某種意義上這個解決方案不錯,於是他自願被顧秋綿綁上戰車,權當沒看到。
真是厲害的手段。
誰說顧秋綿笨了?張述桐吐槽老宋的眼光實在差勁,這姑娘可一點都不笨,但接下來讓他沒想到的是,顧秋綿又來到若萍身邊,本以為準備發表一番勝者宣言,誰知顧大小姐把那條老媽給的巧克力塞到若萍手裡,輕聲道:“之前的事是我不好,一起吃吧。”
張述桐這才想起兩人結仇就是因為一袋巧克力——
那時候他們才十三四歲吧,上初一還是初二,若萍主動提著一袋金幣巧克力和顧秋綿分享,可惜顧秋綿沒瞧上,淡淡地拒絕掉了。
當然也不能說她瞧不起人,單純瞧不上代可可脂的巧克力而已,相反第二天還主動帶了一堆高階貨過來,或許還抱著交朋友的想法,只是她能分得清巧克力的種類、卻猜不透別人內心的想法,反倒弄巧成拙,讓若萍很是受傷。
結果自然是一群人把顧秋綿當作了空氣。
她自己心裡也不好受,但大小姐怎麼能受得了這個氣,放學後便紅著眼圈跑到教室後面,把那一袋巧克力全扔了。
她和若萍的冷戰就一直持續了這麼些年。
可現在顧秋綿怎麼突然改了性子?先不說這事誰對誰錯,張述桐不認為她會主動低頭向人認錯,可事實上,卻沒從她的語氣裡聽出半點不情願,倒有點主動和好的意思。
若萍也有點驚訝,她吃軟不吃硬,憋了半天臉都有點紅,也小聲道了句歉,主動將巧克力拆開,掰成兩半。
張述桐欣慰地看著兩人和好,卻被若萍瞪了一眼:“你怎麼和個沒事人一樣,你以為這事就沒有你的關係?”
“怎麼還有我?”張述桐納悶。
“明明是我和秋綿的矛盾,誰讓你當時幫著出風頭了?當時她把巧克力給你你吃就完了,是我不讓你吃還是怎麼地?”
這麼一說張述桐想起來了,那天放學正好輪到自己值日,顧秋綿也不是直接把巧克力扔了的,而是先問他吃不吃,他覺得不能“重色輕友”,便搖頭拒絕。
張述桐知道這話不是真埋怨自己,她只是有點抹不開面子,順便幫新朋友出下氣,沒看已經成“秋綿”了嗎,大姐頭當然是先拿小弟開刀。
張述桐樂得當這個替罪羊,而且他也覺得當年的自己情商有點低,反倒激化矛盾了,便笑著點點頭道歉,給若萍一個臺階下。
氣氛變得輕鬆了。
四人約好接下來去商場裡面的超市。
若萍還挺自覺的,吃完巧克力就找清逸聊天去了,臨走前瞥了他一眼,張述桐知道,這是在說她和顧秋綿沒事了,但和自己還有點事需要“商討”。
他們兩個走在前面。
張述桐就和顧秋綿走在後面,張述桐朝秋雨綿綿佩服地伸個大拇指,卻見顧大小姐翻個白眼:
“你以為我想認錯啊?”
“那不然呢?”
可惜又沒有後文了。
顧秋綿又沒好氣地說,我還有筆賬跟你沒算呢,當時為什麼不接我的巧克力?
張述桐只能道歉。但她好像只是抱怨一下,沒有真當回事,很快有了新的關注點:
“你媽媽好年輕啊。”
“還好吧。”
“那我剛剛對阿姨的態度是不是不太好?”
“沒事,她這人心大得很。”張述桐隨口道。
“哎呀,你真是……”她跺下腳,又哼哼道,“不過你媽媽把你小時候的事都說給我聽了。”
“她都跟你說什麼了?”張述桐一愣。
“說你不會做飯。”
“這個還好,還有呢?”
“哭包。”
“沒有的事。”張述桐黑著臉道,“沒說其他的吧?”
他很擔心自家老孃把一件事說漏嘴——借用清逸的話講,就是身為男人一定要守護住的秘密——自己的小名。
這件事連他死黨們都不知道,上了初中後,便和老媽達成了協議,要麼叫兒子,要麼叫名字;倒不是說對“桐桐”這兩個字有多麼羞恥,而是他們知道了真敢喊自己桐桐,尤其是若萍。
突然理解了當初綿綿本人的心情。
張述桐很點,就問你倆還說什麼了,顧秋綿卻學著他平時的語氣,故意冷著臉道:
“保密。”
“這有什麼可保密的?”
“誰讓我平時問你你也喜歡這樣說。”
張述桐心說那能一樣嗎,我保密是為了找兇手,你保密是為了什麼?他們很快走到超市入口,張述桐隨手拉了輛購物車推著。
購物車的輪子在小塊的瓷磚上咕咚咕咚地滾動,今天人多,一眨眼的功夫,清逸和若萍跑得沒影了。
“你們今天來買什麼的?”顧秋綿好奇道。
“就是挑點零食當禮物,主要看杜康喜歡什麼。”
四處看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促銷的商品,洗衣液、牛奶等等,說到這個,張述桐本以為她老媽是來買東西的,但沒看到她手裡有。
話說回來,老媽高明的手段還有一個——
她拿走了若萍手裡的小吃,不是因為真的餓,而是看出那東西有三個,但自己這邊四個人不好分。
他覺得老孃真是慧眼如炬,也不知道女人是不是都會變得這麼精明,就比如顧秋綿剛才的表現,也是手段了得……張述桐趕緊甩甩頭,發現最近受老宋毒害太深,怎麼也跟著張口女人閉口女人了。
還是安心逛超市吧。
張述桐不太逛大超市,去了也只負責推車,以前是她老媽在前面,現在換成了若萍,但今天又成了另一個女性。
顧秋綿拉著車子就往一頭走,張述桐慢點她還不樂意,所以他乾脆一手推車,一邊低著頭打字,是和清逸。看來對方也有點無聊。
兩人還在聊保姆的問題。
“我剛才跟若萍解釋了,她說就是莫名對你有點不爽,但你知道若萍一直能分得清輕重,她說了,有什麼事一定幫忙。”
“那就好,反正做好心理準備吧。”
“懂懂,所以我倆特意把二人空間讓給你們了。”
“不是這個心理準備,我是說案子啊。”
“你還準備查案?”
“說不定。今天可能還要忙活。”
“你可以問顧秋綿,她家保姆是島外還是島內人。”
“我聽她口音了。”張述桐回道,“不是本地的,而且這樣思路有點錯。”
“怎麼說?”
“去分析她的動機,太難,島內島外、和誰有仇、因何而起,咱們找不完的。能做的只有防備,或者說排除法。”
剛準備發表一下長篇大論,秋雨綿綿卻一直在旁邊問吃不吃這個吃不吃那個……耳邊真像下著小雨,張述桐抬起頭,才發現他們已經走到了零食區。
現在兩人一個推著車子,一個走在車邊,以張述桐對女人有限的瞭解,她們總會被琳琅滿目的貨架激發起購買慾。
顧秋綿拿著一桶薯片,轉過身問:
“這個吃嗎?”
居然是可比克。
感覺已經很多年沒看見了,張述桐只是搖搖頭,“杜康不喜歡桶裝的。”
“誰問他了。”顧秋綿一皺鼻子,“我是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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